负卿宗女修只有水灵根、木灵根与冰灵根三类修士,但一旦入了局,颅上火焰就不比望枯烧得矮,身无长物,也能造出火来。
比方说,她们先将贼心不死的雪花收入囊中,再夺北风的寒气,任它“煽风点火”,火苗噌得蹦出三丈高。
更甚者,还有从屋内翻箱倒柜,碰到什么就掷入什么,胭脂水粉、被褥棉絮、整沓书卷,都绝不姑息,通通丢进去加大火力。
望枯侧身耳语:“无名师姐,晓宗主爱惜书籍,若是就这样丢了去,她会不会怨我们?”
无名大手一挥:“撑死挨一顿毒打,若能把师尊气醒了,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呢!”
望枯:“……也对。”
一干人躲进流年书屋中,再驭它向天上撤退。硝烟熏人眼,长入云烟里,负卿宗下的残骸狼藉一片,火烧空了它们的内里,摇曳骨干。
如此大的阵仗,又将八方看不惯的修士引了过来。
“天呐!遭难了遭难了!快去救火啊!”
“这样大的雪,到底如何能纵起火的……水灵根的人儿都跑哪儿去了!来啊——”
“催什么催!收收你们的风罢!快别添乱了!”
女修们一跃而出,除开脚下的剑,也各有法器,或是青色披帛,或是袖中银针。只是妄图将这些“帮倒忙”的男子,一刀了之。
“负卿宗的事,如何轮得到男子来管了?”
这些人愣怔,双手摊开举起。
“没想管呢,但火烧门前了,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女修冷呵:“这火是我们放的,”
几十人如临大敌。
“慢着,若没听错,是说……这火她们自己放的啊?”
无名走到最前:“是啊,你有意见?”
众人:“……”
怎敢有?
这回宗主来得整齐,十一个人中,颜知也纳罕地探出头,何所似一惊一乍,光躲火星子都够呛了,襄泛有心力拔山兮,却被休忘尘伸手阻拦。
休忘尘:“既是负卿宗的事,我等自然不会管,只是,即便负卿宗的姑娘们很有本领,灵根也不许你们放这样大的火……当真没有她人插手?”
望枯坐在门沿,双腿坠在边缘:“是我用沙棠神木点燃的。”
柳柯子乱中鼓掌:“还能偷沙棠神木?有点本事。”
休忘尘抬首向望枯看去,不自觉就染来了笑。
何所似嘴上磕巴:“这、这沙棠神木,十二峰中只有我与颜知宗主有,你这一枝,是我的,还是他的?”
望枯:“不止一枝,衔隐小筑随地捡的,应是何宗主的。”
何所似笑比哭难看:“捡的啊,捡的无妨……沙棠神木是会落枝的……但也不该用此物纵火罢?”
颜知憋笑不止,冷嘲热讽:“沙棠神木哪会落枝啊,我看是何宗主不会养罢?”
“我一日去看三回,若是养错了,能长成如今的参天大树吗!”何所似恼羞成怒,口拙无能,就只好拉休忘尘撑腰,“休宗主,你明事理,也是见过我那沙棠神木的,平日里我如何悉心照料,你就如实告知这故意挑事的颜知宗主便是!”
休忘尘只盯一处莞尔,良久后,才悠然启唇:“今日啊……穿得煞是好看。”
何所似老痰卡喉,涨红了脸:“……”
颜知似懂非懂,寻他目之所及:“……”
只有一个姑娘红袄褂,桃腮粉面,可称傲雪凌梅。
正是那迎风而坐的望枯。
兰入焉巧笑破僵局:“二位宗主何须这样麻烦,是物就是给人用的,若仍觉不悦,同样简单,都跳火海里去,一死了之不就好了?”
二人再不吭声:“……”
时下已静,方圆几里只有熊熊火声,烧断一面墙,再坍塌火中。
桑落看着火,飘来休忘尘身旁:“休忘尘,你究竟想等什么?”
休忘尘昂首看天:“我要等的实在是多。”
桑落冷笑:“让望枯灭你的天道,成你的大业,却从不问问她是否情愿,她如今这造势的本事,真当她往后还会听你的话吗?”
休忘尘笑意更深:“要灭天道的是柳宗主,桑宗主记错了罢?再者,不听又如何?能死在她手里,我应当庆幸,不是么?”
桑落气得咬牙:“牲口一个……让望枯杀你,也是脏了她的手。在此之前,我定会先一步将你大血八块,堕入无边轮回,撕碎你道貌岸然的伪面。”
休忘尘作噤声状:“嘘,给她留点悬念,让望枯亲自揭露这一点,不是更好吗?”
桑落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蠢到极致的疯子。”
休忘尘致礼:“桑宗主谬赞了。”
他们屏退外界的声息,旁人谁也听不到。
桑落更不会亲自寻休忘尘而来,唾弃至此,定是猜到了他的行径。
而休忘尘坦荡至此,巴不得再多些人知晓。
若这第二个人,是望枯,便再好不过。
……
望枯始终昂着头。
待到天上再也落不下雪花了,她才从晦暗的世界里收回双眼。
她也在等何事。
无名:“望枯,雪停了。”
望枯:“是啊。”
无处不静得离奇。
无名:“它,会来么。”
望枯:“会的。”
一定会的。
怀揣这股冲劲,看客中有些散去,有些染目,徘徊在此地。
这时,天的纯白之尽,突起一轮圆日。
有规矩,刺人眼,压倒世间百物。
可皱着眉,也看不清它究竟是不是阔别已久的初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