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蔓禁不得说,一说就闹个大红脸,再细瞧,又把眼眶珠泪抹了一把:“那你何时能好啊?”
望枯干笑两声,心里也堵得慌:“……快了。”
席咛却答:“风寒就是反复无常的,今夜过后若是好了,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望枯一听,将“反复无常”四字细嚼慢咽一遍。
她心下戏言——
巫山、老天爷怎的也像患了风寒似的,时好时坏,时乱时稳。
窗棂窄缝下的日薄西山,无限美丽,偏要咳嗽两声,将那拂过寒的风,让望枯从发旋凉到脚心。
席咛起身合上窗:“今夜不知起得什么风,但树中不可燃火,你切莫开窗才是。”
望枯:“好。”
眼中长日匆匆落幕,星河上悬,一拨秋水。
世间,也就此入夜了。
……
无处有阳晒被,吹蔓就用旧衣给望枯缝制一床新被,一惯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褴褛作派。好在棉花塞得多,望枯一躺,身子深深埋进。
奈何三室不互通,三个姑娘要爬下梯子,妖风一刮,就能把人吹散了。望枯趁夜温未起,加紧撵人了。
吹蔓却一步三回头:“……当真不要我陪?”
望枯发梢未干,昂着湿漉漉的眼,如此,氤氲了吹蔓的心尖。
望枯:“吹蔓宽心便是,今夜我门不开,床不下,窗不敞。除了床头的馒头与热水,其余的我什么也不吃,也什么都不碰,只是安心睡去。”
吹蔓努嘴:“好,你不许唬我噢,有事寻我,切莫藏着掖着。”
吹蔓走后,原先几步大的屋子骤然冷清了。望枯困意尚起,就听窗棂震颤个不停,凉风骤起,她四处捂不热,只好蜷成一团。
“轰隆——”
忽而,窗外石破天惊,天上一道雷霆坠下。又因树大招风,像是打在望枯耳边,惹得她心有余悸。
在此后,便是狂乱树影,终被压了一头枝。乌泱泱大片,像是什么伺机而动的鬼魅。将窗棂拍打得厉害,何物妄图破纸而入——
望枯无可奈何,埋头入被。
但这雷愈演愈烈,生怕闹不起轩然大波,使出浑身解数与沙棠神木交战。
“轰隆——轰隆——”
又起两声雷,沙棠神木分毫不动。
“轰隆——”
但三四声过后,一声更胜一声,吵得望枯不得已翻身而起。
适时,拼命摇曳的窗户终于不堪重负,铁栓撬走,吱呀大开。
泠风寒雨交加,挤破头也要闯入望枯温热的屋内。
一难不平,一难又起——
沙棠神木也訇然断了一枝。
望枯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得瑟瑟发抖。她本想卷起被褥,在窗下死角委屈一夜。
但,为何偏就如此破开了她的窗户,为何断了来之不易的沙棠神木,为何能罔顾风浮濯埋下的护身咒。
怎会尽是偶然。
而能有此等呼风唤雨……或是唤雪的本领。
也只有天道了。
她从前说过,天道不会为她而来。
而今看来,兴许未然。
她拿了忘苦剑,看向忽明忽暗的窗外。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她心知外头有雨,穿鞋也是累赘,随即赤脚夺窗而出。
逆风而行时,如堕冰窖,雨水胡乱拍脸,吹得衣裳也不整,方位也乱个彻底。
直至眼前一方亮如白昼的天,使她睁眼也费力。
隐隐绰绰中,好似见了什么人。
而仔细看清了,才知不是一个,而是一圈人。
如此奇观,似寒江渡天,似流潋沧海。细看,才知是青灯几盏中,有万佛朝圣。
万佛之尽,正是那婴脸天道。
为首之佛,声似洪钟:“试问苍天,可还人间一个清宁。”
其余人随之虔诚:“可还人间清宁——”
“天道”被几人如此逼宫,真就不成气候,被吓得哭哭啼啼。
望枯的衣裳,也因雨势更急,而湿个彻底。
她御剑而去,那“天道”好似知晓什么,睁开草绿色的眼,将她打量。
万丈空上的佛子,也循天道随去双目——
而立于次位的风浮濯。
这一抬头,他好似觉察到何人,却收不回早已失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