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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平原渡

续兰与吹蔓在树杈之间挂了一条大秋千,铺了被褥,放了竹枕,还急哄哄让望枯去躺。她沾床必睡,便事先清点出柜中衣裳。

春秋衣四十件,夏衣二十三件,冬衣二十件,寻常人洗一遍都够呛。风浮濯却妄图洗六遍,还遍遍亲力亲为。

捣衣声顿挫有致,皂角香处处可闻。

神树有辉,望枯睡下,就晃了点微风,拿秋千当摇车,为其编织甜梦。

席咛见望枯酣睡,便坐石墩椅上与吹蔓款话。续兰一直在自个儿学字,席咛来得多了,就找她请教。待到无事了,续兰又摸去后厨做了梅子露,手脚比划着,说是从苍寸苑里偷来的。

席咛轻笑:“好喝,下回就不要偷了,我带你们去银烛山上采摘,那儿的梅子尚且没毁,还更好。”

她放下杯盏,见风浮濯一人在大旱地里忙活到申时,神树下的荫蔽处甚多,他偏要让烈日当头做苦活。鬓角生着汗,背上湿了薄薄一层,面色却如常。

席咛问:“他在此地多久了?”

吹蔓:“早午过了就一直在这里。”

席咛诧异:“没吃没喝么?”

吹蔓摸摸鼻子:“是的,倦空君还不让我们帮,说是……应了望枯的事,就得他一人来担。”

席咛心里有数了,才起身向风浮濯走去:“倦空君,去树荫下罢,望枯便是醒了,见你如此,也不会心安理得的。”

风浮濯端走板凳,揽下木盆,已是婉拒:“望枯昨夜睡得不舒坦,洗衣动静大,难免会吵着她。”

“……”席咛释然一笑,“倦空君是从何时起心悦望枯的?”

风浮濯停了一瞬,沉吟:“何曾谈得上心悦。”

望枯善意,果敢,磊落于世,青眼、冷眼照单全收。

定将成他穷尽一生的答复。

倒比情爱更是难寻。

席咛似懂非懂时,见望枯下了秋千,脚步虚浮,毒辣的日头照在发旋,才彻底醒了。

望枯揣着惺忪眼:“这是洗了第几回了?”

风浮濯没忍住,用灵力看了她一眼:“……第五回。”

刚睡醒,红扑扑的脸。

却因临别将近,不舍将这眼掐断。

望枯皱眉:“够了,倦空君就此停手罢。”

风浮濯:“你风寒未愈,回去罢。”

还带冷然与责令之意。

二人互不相让。

“倦空君向来对我百依百顺,为何这回不听我的?”望枯蹲下身,又鬼鬼祟祟贴近他的耳畔,“还是说,倦空君因我退婚,生起闷气了?”

听得一清二楚的席咛:“……”

风浮濯不敢看近在咫尺的这一个,而是将灵力渡去清水里——见得一双还未分开的倒影后,一时晃了神。

他低沉自语:“……不敢有气。”

“那便是有了。”望枯举起他的掌心,破皮、红肿、满是皱褶,顿时愁眉苦脸,“我不愿欠着谁,你受的伤,我会想法子偿还的。”

风浮濯:“……不必。”

望枯:“倦空君为何什么都说不必?”

风浮濯不答:“……”

望枯歪头,提溜着眼:“那日皇宫大乱时,倦空君独独拿了一株黄姜花——你可是喜欢花草之物?”

对花草之物,说风浮濯喜欢,实在不甚贴切。说爱惜与善养,还算妥当。

他并无喜欢之物。

一旦有了偏爱,定会难以自持。诚如,他之于望枯。

风浮濯沉默寡言时,望枯已是一溜烟跑了回去。连着哪个压箱底的包袱一起,再次跑向二人眼前。

遥遥看,望枯额角发丝被汗水紧贴。

风浮濯:“日头太盛,席姑娘随我归去树荫下罢。”

席咛看破不说破:“不必,我的梅子露还未饮尽,便不去打搅了。”

风浮濯沉声:“……多谢。”

秋千自玩,摇曳夏风。

望枯气喘吁吁站定他身前,摊开破布一般的行囊。

风浮濯定睛,才知这是自己赠给望枯的第二身旧衣。

“拿着,回去用。”望枯先往他手里塞了瓶软膏,再摊开包袱,“这些是吹蔓帮我捡回的残花,还有不曾送人就已干枯的旧花,倦空君若想要,可拿去洗净,用以泡茶。”

这些黄白相间、丝丝绺绺的狭长花瓣,或蒙尘,或枯萎,或紧巴一团,黑而失色。

风浮濯:“……忍冬?”

望枯的花。

但模样太可惜。

望枯颔首:“倦空君看不见都知晓了,正是忍冬。”

风浮濯尽数捧过来,不舍遗落一片:“为何花瓣会如此枯萎?”

望枯昂着粲然笑:“倦空君不必管,这些都是我的事了。”

修藤不易,何须再将风浮濯牵扯其间。

“……好。”风浮濯心照不宣,从袖口拿出一袋银两、一袋灵石,“可要?”

答应的事,自然会随身备着。

望枯喜笑颜开:“要的,倦空君既然喜欢花,我往后也学着你,多摘些好看的花带在身上,好不好?”

望枯不知,一旦忍冬花入了眼,百花无光。

但只要是她给的,风浮濯什么都要:“好。”

岁冬若有阳,南燕知徘徊。

风若停了一瞬。

竟也不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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