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绿流”,正是望枯几乎从未外化而来的“灵力”。
势必将春色,扎根去汪洋里。
休忘尘身后的众弟子,诧异斐然。
苍寸:“这是……”
路清绝喃喃作答:“这是望枯。”
上劫峰如此坚守一心,又密不可分。
柳柯子颤颤巍巍趴起:“望枯,你知道如何灭天道的法子?”
望枯坦然:“不知。”
也未尝不知。
比如,一命抵一命。
“你是当真不知,还是翅膀硬了,想把我也蒙在鼓里?”柳柯子轻笑,“你休要将此事想得太过轻易,你一根枯藤小妖,靠什么灭了天道?”
望枯陡然不吭声。
柳柯子定定看她:“你就是不要命了,是么?”
眼下,望枯耗费的是灵力,还是性命,已然不得而知了。她只是追寻那条绿意盎然的“窄路”,再笑意阑珊。
她第一回知道,自己竟有此等滔天的本事。
肺腑之言,应运而生。
望枯:“师尊,我从不是逞英雄的料,但也自知当不了等闲之辈。一半人要我下山,是为了让世间步入正轨,另一半人要我放任自流,是为了毁灭人间。而哪怕还有天道盯紧我的一言一行,我也不会在史书一页,留下我的姓名。”
“因我没有前因,单单生在未知里,要想活着,就只能苟延残喘。”
“千万人前仆后继的路,无外乎世道安宁。但我从不向往这些,甚至说,我是置身于世俗之外的存在。”
“我想要的,只是吹蔓、别浅、忌孱;想要晓拨雪师尊不再忧心;想要找到无名师姐;想要席咛师姐顺理成章成为宗门第一;想要续兰惊才绝艳;想要柳柯子师尊颐养千年……想要再见一回万苦尊的火龙;想要倦空君重返佛门,或是真真正正寻个自己。”
“更想要所遇良善之人,皆能心愿所成,不受世事疾苦,我能将这拴在我身上的、与人间命脉相连的桎梏解下来,再还我一个人自由身。”
话音骤停,那一道绿色的灵光,嵌入天道的两眼深处,致使它疼痛难忍,竟哀嚎不断。
果真还是孩提心性,它只是哭喊着,想要回到呓语连连的梦里。
但望枯的身并不好受。
她突然跪地,却了无痛觉。
像是断了纸鸢,妄图挽留不回某个不可名状的、却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已就此远去。
因此,哪怕望枯拼命握起拳头,却也觉掌心徒留一派空荡荡。
她才道:“师尊你听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但世间既定好要留与我的,却又太少。”
“啊啊啊——”
天道哀声不断,庞大的身,也在慢慢分崩离析,变成怪物模样。
而望枯的气力却在缓缓“流逝”。
柳柯子用他最后一点尚未毁去的灵力,渡给望枯:“断了!赶紧给我断了!没有谁天生是为了毁灭谁而生的!若要付出这般代价!这天道不灭也罢!”
望枯:“师尊,我明白。”
但。
她偏生执拗:“万一呢。”
忽然,压在望枯身上无形的重量,竟就此减轻了些。
另一束光,在夙夜时分,如破晓之辉抵达人间。
“慢着!不是说倦空君被逐出佛门了么!”
原先还为禹永枞帮腔作势的臣子大喊着。
“上劫峰苍寸在此谢过倦空君伸出援手!往后若需帮扶!苍寸必定在所不辞!”
苍寸豪迈放声。
“这、这,真佛——降世了!”
商影云喜极而泣。
在望枯看不见的墙角之下,鼻青脸肿的常岁带领一众阉人,在此匍匐。而那磐州百姓,不闻公鸡叫早,也因这光,呼朋唤友,自行跪在万人大街里,虔诚祷告。
望枯许是这方圆十里,最后一个抬头看向风浮濯的人——
他以身化月,踏浪照六州。
但比起这与生俱来的“神光”,他“肩扛”天道的魄力,才最是咋舌。
上善若水的神明无法毁坏这里。
风浮濯才与天道贴得再近一些,并请求着它,能从这片太平之地挪走。
但实则,他有九成私心。
——不要再次折磨望枯了。
——倦空愿替她受一切苦痛。
但可惜,天道怎会被一人轻易“劝动”。
甚至还张开了惊天巨口,想要一口吞并风浮濯。
商影云提心吊胆,乱叫一通:“佛祖!仙君!仙人!快躲开啊——”
风浮濯无怨阖眼。
千钧一发之际,望枯收了灵力。
“轰隆——”
巨响之后,空中一分为二出两重天。
一边还在夜里,一边已在晨曦。
风浮濯的蟾光却永不倾覆。
商影云吓软了腿:“唉,真是佛祖保佑……”
休忘尘复得清明,餍足收了剑,已来望枯跟前邀功:“平日我总夸望枯,今日望枯不该多夸我两句么?”
望枯:“尚可。”
苍寸心有余悸:“结……结束了?”
路清绝沉脸:“天道逃了。”
苍寸痛心疾首:“啊!眼见成败在此一举了!怎的就让它给逃了呢——”
天上人话没说完,地下人却已喧宾夺主。
常岁哪怕口齿不清,也两眼昏黑:“哎哟!圣上怎成了这副模样——快!快把圣上扛出来!你们这些个畜牲!一个二个都不知把圣上记挂于心么!通通等着掉脑袋罢!”
而循声看去,那圣上禹永枞,已然与他抱着的黄姜花枝,一并焚成黑炭了。
自此,蹉跎数个时辰的长夜。
草草落幕于黑烟之中。
且再不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