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仍是管不住嘴皮子。
“不过,这姑娘为何要嚷嚷寻死啊?”
“我就在鎏天斜对门做小本生意,这姑娘不是第一回闹了,每次来都被打个半死,然后丢出去,待到伤口好了,再来,再被打,当真是个皮实的姑娘。”
“诶,大伯,您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啊,还与那红墙里的儿郎,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莫非……是那儿出了名的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只能他们宫里的人说,我们说,可是要吃大亏的!莫要多言了!”
“而且现如今,先皇已入土,就更不该乱说了……”
“为何说不得!这样一个人,能否保住六州都未可知呢!”
“还敢说!你真不要命了——”
风浮濯一声提点:“望枯。”
他始终跟在后头,盯紧她面庞。
此句轻唤的言下之意为:莫要再看了。
望枯眨眼回神,抬步进了眼前暗门:“……好。”
又至暗道,已然可以无所顾忌地言语,沃元芩好似看穿了望枯的思忖,随即接话:“他们说的绣花枕头,应是储君,此人游手好闲半辈子,忽而要坐上龙位,自当谁人都有怨愤。”
望枯不明白:“储君是何意?”
风浮濯:“是谓有朝一日登基的人。”
商影云清嗓:“这储君啊,是原先的大皇子,单名一个聆字,为何我会知道呢?因他成日流连烟花之地,还男女通吃,那姘头、小倌,都唤他聆公子,曾听那些生意人提过一嘴,我才得以知道。”
他滔滔不绝:“至于为何会有怨愤之心呢,只因先皇哪怕人在中年继位,却因满腹经纶闻名,才引来如今的盛世。而这禹聆啊,三十岁了,也一事无成。但先皇死得唐突,国又不可一起无君,他又刚好是太子之身,就只能扶正了。”
望枯:“那为何与这乞儿有关呢?”
商影云:“这禹聆四处沾花惹草,多半是毁了那姑娘的名节。”
望枯:“可这种小喽啰,死了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她屡次三番寻那禹聆,兴许只是为了讨个公道。”
商影云一叹:“也有此理。”
上回一路往下,这回一路往上。
这方无墙露台,与灰蒙的天,只离一掌之差,雨水都对着睫毛来落,正是为了别秋会冬。
那乞儿还是生得一头盖着眼睛的脏发,却因来回挣脱,而头破血流。烧了发的沃元眷死死锢住她的腰身,旧伤又叠新伤,面上同样青红紫绿,不显一处好皮囊。
见是望枯现身,还要拾掇两下雨水浸湿的发,身子一躬,佯装江湖快意:“……神女大人,这儿雨大,便不必过来了。”
望枯垮脸:“你们这对兄妹,为何如此冥顽不化,我当真不爱听。”
沃元眷:“是、是,那就唤一声……望姑娘可好?”
望枯:“……”
这兄妹当真如出一辙。
那乞儿见机逃跑,又就此跳了个空。
四下骇然:“她掉下去了——!”
结靡琴弦疾冲而去,才赶在身子落下半程之际,缓缓扛了上来。
下方看客一只眼瞪得两个大,纷纷直呼:“神了!”
乞儿再被放回高楼,又要连滚带爬地跳下去。
风浮濯:“你若再跑,依旧会是此个下场。”
那乞儿蜷缩在一角,偏要横躺了去,任雨水湿了满身。
晓拨雪向前几步:“……无名?”
乞儿怔怔抬头,而后却不住颤抖,声色沙哑:“你们休想害我!”
晓拨雪:“为何会害你?”
乞儿吼叫:“你们不是寻常人!必定都要我那回溯过往的本事!可此物已被太子抢走了!杀了我也无用!”
太子?
禹聆?
又见回溯过往的本事?哪来的?
望枯按下不表:“你明知死了也是无用,为何还要跳下高台?”
乞儿:“总比落在你们手里好!”
晓拨雪柔了声:“我们绝不害你,更不会拿走你的东西。”
乞儿:“满口谎言!”
这刚烈模样,倒真像带刺儿的无名。
望枯命令结靡琴弦圈住自己的手腕:“你看,若我害了你,这两物也会要了我的性命,如此,还觉我是谎言么?”
风浮濯蹙眉:“……望枯。”
望枯仰笑哄骗:“嗯嗯,倦空君放宽心,我自知下不为例。”
风浮濯:“……”
如此敷衍,倒让他心生薄怒。
奈何,他又舍不得多说她一句。
当真是被吃死了。
乞儿思忖良久,这才拨开厚重的发帘,映出一双黯然眼:“只因,唯有我死了——这世间才会归为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