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浮濯不答,另起话锋:“望枯想我留下来?”
——何须装哭这样大费周章,他此心隽永,从未想过与她分别。
但唯恐会碍了她的眼。
望枯:“朝夕相处了些许时日,确是有些舍不得的。至于想不想,还是倦空君自己决定好了,我怎能左右你的思绪?”
怎会不能。
他的手臂缝合她的青丝、筋骨,密密麻麻的针眼时时提醒自己——是为望枯而活。
但风浮濯再勒令自己一次,放她自由。
风浮濯:“嗯。”
望枯歪头端详:“倦空君要跟他们去了么?”
风浮濯:“自然。”
望枯无奈:“倦空君真会忍气吞声。”
风浮濯细细打量她:“并非,我有私心。可我德不配位,路还遥远,姑且担不起这份私心。”
望枯一知半解:“为何又德不配位了?倦空君说话也总是如此晦涩。”
风浮濯就着“负荆请罪”之姿,向萍罄的云端上漂浮:“诚如当下。”
望枯眨巴眼追看:“当下?”
风浮濯遽然浅笑:“总让望枯因我犯难。”
望枯噎声:“倒也不是犯难,只是……只是……”
她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此认命撇嘴——的的确确是在犯难。
风浮濯眼看愈来愈远,再絮别言:“望枯,行事不要莽撞,但求今后心想事成。新春安康,一切珍重。”
又有诀别之意。
于是风浮濯补上一句:“再回。”
望枯不由驻足:“……再回。”
佛至人间,只为昙花一现。
待到风浮濯彻底了无踪迹时,天边仅仅是多了几道错综的云痕,缠绵着些许硝烟。
这样一群神佛,走时却有与世长辞的果决。
而风已走,雨即停。
跪地的人儿却不会因此而起身,甘愿沐浴在这场濡湿的冬风里,又恨不得将这份经历,缝进胸腔,聊以慰藉日后的每一寸忧思。
但百年后,世事将血洗,再不会有人信了这须臾的景致。
望枯本不该想太多,但看到此刻,竟也有一眼到头之感。
而思绪却被打搅,又是因为忽然跳到她跟前的休忘尘。
他两手抱胸:“才走一瞬间,这就开始想了?”
望枯:“……”
此人太喜欢在她好不容易耳根清净时,平添些许熏臭之味了。
休忘尘眯起眼:“你呢,想不想随我们一起走?”
望枯:“休宗主又想逼我就范?”
休忘尘:“不敢,更不舍五花大绑……只是,你看看你的这些师兄们,应当早已等不了了。”
晓拨雪也上前阻拦:“望枯已与上劫峰无关了,师尊是我,望枯只有师姐。”
柳柯子盛怒:“何时说过无关!晓拨雪,你要与我等反目成仇么?”
晓拨雪淡漠:“不敢。”
上空中挤出一个人,竟是永远置之度外的兰入焉:“桑落!快看!雪雪也在!柳宗主,你也想个法子将她钓上来罢?”
又给柳柯子火上浇油:“……”
晓拨雪:“……”
——何时取的乳名,抖得浑身是恶寒。
桑落倨傲依旧:“何时回了峰,我才认她。”
晓拨雪懂她言下之意:“桑落,如今的峰中,可是生了什么事端?”
谁知,蒲许荏又跟了来,还横插一脚:“倒、倒也不算事端,只是人间总有回溯往昔之事,要么是过去的人回来了,要么就是过去的东西突然掉落……还当属磐州最古怪。”
休忘尘接话:“不错,这磐州大雪就是合了四百年前的靳国,眼前的兰氏将士同样如此。磐州还被下了地界,我们有心帮扶,却寻了多日破界之法,才于今日赶来。”
柳柯子再生恶相:“望枯!如今天下这样乱!你还要这样不知死活么!”
“师尊,别骂她,望枯听话着呢,”苍寸低声下气,“吹蔓、续兰都很想你呢,成天在我后头‘望枯’长、‘望枯’短的,这样罢,倘若你要回来,我什么都给你……银子也是!”
路清绝一横冷眼:“席咛都病了,你当真要如此狠毒么?”
“席咛师姐为何病了?”望枯苦恼,“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违背本心。”
休忘尘就此当起了和事佬:“好,不逼你。只是如今这样乱,你流落在外,于你、于世道,都有不利。望枯不妨与我们做一桩买卖,我们若可以许诺,你就跟我们回来。”
苍寸都想好软磨硬泡的说辞了,怎知望枯会一口应允。
望枯:“好啊。”
苍寸兴奋追问:“那你快说说!”
望枯抬手指人:“抓了真正偷盗槐飏骨之力的人,再还我无名师姐一个公道——休忘尘才是罪魁祸首。”
众人大骇,举棋不定。
唯休忘尘从容一笑。
望枯再言:“休宗主早知我是巫蛊偶之身,时常将我操纵。有一回化为魂魄进入我的身,才知休宗主的前身,是一名云游江湖的布偶匠人。诸位师尊若有不信,回峰剖了我即可,我绝不污蔑人。”
休忘尘赞誉有加:“不错,望枯知道留个心眼了。”
柳柯子颔首:“好,我就信你一回——上劫峰弟子听令!捉拿摇指峰宗主休忘尘!”
休忘尘不疾不徐:“慢些来,我不会躲。”
万苦辞就此将哥斯拉收入囊中,再摩拳擦掌:“慢着,摇指峰休宗主是罢?诸位捉之前,先容许我与他打上一架。”
——他可一点儿没忘那时火烧若生录的惨状。
——说好了要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