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万苦辞的那些魔气也跟着出笼,横行霸道,疾驰迎去。
“哐——”
再次震出此个“涟漪”,且波澜起伏。
而“涟漪”却反将一军,将它通通吃了进去。
望枯就此了然。
——结界。
空桑山的结界。
原先多少不可名状,眼下才见其眉目。
望枯也要亲身试验。
可再迈一阶。
并无异样。
再一后退。
穿梭自如。
她百思不得其解:“我有毁坏结界的本事,为何如今不奏效了……”
弋祯法师冷不丁开口:“还问为何?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十二峰还是太小了,外面的世道并非是你想要什么,便会给你什么。”
望枯哑然,瞥见平躺地上之人:“……如此,是银柳有意让我进去的?”
“自然是了,我与萍磬师姐也曾来过空桑山,却从未进去过。因师兄曾说,空桑山是仙山,自当好生护着,若闲杂人等入内,定会扰了驻地之神。”冬青挤眉弄眼,“谁曾想啊,驻地神我是没碰见,却悄悄给心上人让路了,好生缠绵悱恻啊。”
弋祯法师横眉:“冬青!”
她俏皮一笑:“恕冬青多言了。”
望枯:“……”
任旁人打趣,万苦辞只是盯着望枯看:“仙山如此灵敏,你若孤身行进,难保不测。你师尊断然不会允你贸然行事,她可放心不下……”
——我更放心不下。
万苦辞深吸一口气:“望枯,我劝你三思后行。”
他平生最怕的两类人。
一类是水做的,小事不决堤,大事淹城池。
另一类则恰恰相反,像是用旱土捏成的。无论事大事小,滴泪没有。但哪怕模样太过强悍,也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甚至,一碰,皮囊便会往内凹陷。
一边在泥泞里爬,一边粉身碎骨浑不怕。
而今这个,还要笑着投身去清溪里头。
死亦澄澈。
偏偏万苦辞总对这类人另眼交加。
偏偏他见过的,只有望枯最是独到。
还偏偏,他倾慕着,偷看着。
难以自拔地喜欢着。
望枯昂首:“我自然要去。一来,银柳的‘记忆’还押在这里,倘若我真有不测,我护不了自己,他也可以。二来,我能来到这里,已是天意使然,哪怕没有是非对错,我也要将这一程走完。”
此生虚妄,不醉不归。
晓拨雪眸光微动,如盈盈水波:“万苦尊适才说错了,我从来对望枯放心。望枯直管去罢,师尊我也不知是非对错,但我知道,望枯行的,定是对事。”
望枯定定回看:“多谢师尊。”
万苦辞也喃喃,端得正派:“好,愿你此行顺遂……我就在这里候着你,护好你的前路。”
望枯报以笑:“那我也谢过万苦尊了。”
这一笑,刚好去了万苦辞心底。
哪怕望枯俨然跑去长阶之上,他也心如擂鼓,留在原处。
——是喜欢她的罢。
——从不知动心的滋味,而今倒是蒙昧至极。
年少佳期时,他的目光,也曾流转在一个女孩的身上。白云苍狗、魂归今朝后,早已忘却她的面目,她的脾性,她的名讳。万苦辞只知,她扎起高高的马尾,永远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永远不会往回看,傲得无人与她做伴。
但正因如此,万苦辞才深深知悉。
情窦初开的芳华,要胜,就需舍弃。
要难忘,就不可取胜。
因此,万苦辞深知这不是暗恋,而是钦佩。
或是,他只是找到了一面颇有相像的镜子。
如今的万苦辞,却误打误撞地有了真的“镜子”。
与之相生相克,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但望枯洒脱,脱俗,将贬义变为褒义,将流离变为自由——永远不按常理去活。
与其说镜子,更不妨说,她是万苦辞兜兜转转的终其一生。
要她的踽踽独行。
要她的桀骜不驯。
要她的素昧平生,却又珍藏每一盏万家灯火。
无外乎,俯仰是她,顾盼也是她。
也是因为望枯,万苦辞才知晓。
原来,并无轰轰烈烈,也会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