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乱。
风浮濯迟疑些许:“总有人墨守成规,永远留在过去。”
一世一双人的过去。
望枯有话就说:“如此,银柳便是不愿行房事的那类人了么?”
“未曾涉猎,谈不上愿与不愿,”风浮濯轻瞥一眼,“倒是分人。”
望枯捕风捉影:“如此是说,银柳与我一起,便情愿了?”
风浮濯向后踉跄:“……”
直言是好。
但若是太过,就招架不住。
逗弄多了,望枯倒是真有几分来于邪物本心的好奇。
她鬼使神差:“若是日后我心有此意,可否来找银柳呢?”
推诿一回足矣。
总不能再扯谎第二回了——
只因风浮濯看她的神色,实在不甚清白。
他放轻了声音:“……随时奉陪。”
二人俱是灵醒透彻。
却又说着旁人眼里没头没尾的话语。
但榆木不知情何起。
只得随风去,向水流。若是找错了方位,也不愿悔改。
难觅一心安,但求自难忘。
……
风浮濯行事果决,兰为蕙对他马首是瞻,允他将兰茑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也并未寻到端倪。
天大地大,哪怕只缕碎魂,也从不曾拘泥一隅。
风浮濯索性通宵达旦,计算一条从兰茑城为起、磐州为终的最短路径,少则二十日便可逛尽全天下的大街小巷。若是寻无名,则无须这么慢,借一庙宇诵经招魂便是。
望枯沿着游离人间的图纸边缘走,心不在焉地看:“银柳竟记得如此清晰?连哪处有河堤、哪处有几座屋舍都能知晓?”
此图绘制的惟妙惟肖,人间京都磐州以红墙高院指代,东面便是那湖泊众多、烟中画舫、茶楼戏曲闻名于世的曦州。再为江南三州,依次为“香火缭绕”的祉州,“鱼跃龙门”的融州,“多河汇川”的潆州。除此之外,便是极寒之地,又少有人踏足的恭州。
风浮濯转动腕心:“一来,阶下囚的所见所闻皆是来于看守之人,兰氏一族想要开疆拓土,茶余饭后常会拿出地势图来商榷一二,听得多了,自然就记得了。二来,归宁自古守望人间,佛修于人间历练时,不可阻挡凡人正道,需避让开来。”
望枯揶揄:“地势图都能说与敌国质子听?兰为蕙统领的骑兵们当真心大。”
风浮濯稍停:“未尝只是如此,曾有几年,我学着装疯卖聋,把他们通通诓骗了去。”
望枯眼前一亮:“想看银柳如何装疯卖聋。”
风浮濯偏头:“……年华既逝,我要如此,实在无脸无皮。”
望枯两眼灿若星辰,如此一瞬不瞬盯着他,便是一烛火燎去他眼底。好似还伴着“想看想看”的两重声,催人连连败退,自乱方寸。
风浮濯沉叹一息:“……回去再说。”
望枯嬉笑。
这是松了口。
风浮濯心性温良,便是另有所谋,也要卷起这张一人高的图纸,拿与兰为蕙看。
兰为蕙惊叹他“才华横溢”之余,又泪如雨下:“我虽知晓太子殿下定有离去的那一日,但原先想着,十年嘛,还早着,谁知……只有几月而已。”
风浮濯与他较量,便是冷血无情:“兰将军,你我本是仇人,日后我不会来看你,不必哭了。”
“太子殿下!您也太狠心了!我也没指望您这样待我啊!”兰为蕙埋于胸襟揩脸,脑袋又如弹簧一般猛然归位,“慢着!你会说话!”
风浮濯岿然不动:“嗯。”
“好啊!你又骗我!”兰为蕙收不住脾性,刚要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满头雾水,“不对啊,我为何要说又……”
风浮濯转身跳上马车:“好好想。”
望枯爬窗看得,兰为蕙健步如飞,声亮如洪钟:“太子殿下!我不识字!佛经上的那些‘鬼见愁’!我有好些不会念!你先带上我!将字认完了!再把我放下来!好不好啊!”
风浮濯在驭马之位,遮挡车舆的流苏因迎面有风,而吹拂两岸。
作翩然羽翼,呈飞雪四散。
他不停留。
更不回首。
却到山色深处。
他轻声道。
“不好。”
虽是只有望枯听到,她却不由笑了。
也想通了。
她眼中的风浮濯,较之风浮濯眼中的自己,也有“天壤之别”。
风浮濯喜欢望枯,是知晓她洪流而来不溃散,山倒地摧也怡然。
望枯为何会对风浮濯有几分深切的印象,也绝非是他自甘碾落为泥的济世之心。
是偶会偏离山野,归去戏台里的风。
是风浮濯这辈子不会行,又忍不住想行的“错事”。
不帮敌人,是错事。
帮了敌人,是错事。
不伤恶人,是错事。
会伤善人,是错事。
爱一个人,更是错事。
但诚如望枯生自兵荒马乱,长于错乱葱茏。
真要心悦一个人,也只该是风浮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