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几多轻佻无度,望枯却因身子“迷路”,而难执一词,思绪放空。
休忘尘抚摸她的背脊,乐在其中:“为何迟迟不答话?”
望枯:“因为并无可说的。”
休忘尘又笑:“望枯,如今你动弹不得,拿什么与我针锋相对?”
望枯泰然自若:“拿休宗主舍不得。”
休忘尘连叹息都略胜寒风一筹。
他的尊号为“檐青”。
檐上有青,爽风习习。
但休忘尘远配不上这个名号。
分明是积了三秋的檐上霜,只会簌簌落霜。
“不曾想,望枯竟是信我的。”他思来想去,仍是万分欣愉,面对面抱起身上人,“又想把你占为己有了。”
哪怕双眼失明,也知他的目光有多滚烫。
但望枯这块“木头身”,历时泡水、沾血、阅遍沧桑,已成一块“死木”。
哪怕烈火熊熊,也照不进心头。
“多谢休宗主那时将娪放走了,我与她都不会恨你。”望枯拎得清,“却谈不上一个‘又’字。”
娪是娪,望枯是望枯,模样、脾性、使命都是殊异,生平亦然。
谁都不是休忘尘的。
休忘尘百依百顺,至少明面如此:“望枯,我同样分得清。诚如你心中所想的那般,我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喜新厌旧,不择手段……越是坏的话,越能说上一句。”
“因此,早在我放走隗念萱的邪魂时,早在我有意姗姗来迟时,早在我捅了你一剑时,就从未想过留‘娪’的活口。”
“我是因你才留下的。”
恶语一旦装进蜜罐,也会藏拙,变为耳鬓厮磨的情话。
兴许休忘尘说这么多哄骗似的“邀功”,是想讨好望枯。
但望枯只觉胃里翻腾。
望枯:“我从来不喜吃苦,休宗主与其变着法子折磨我,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我如此偏爱你,自是什么苦头都不舍你去尝一遍……可是望枯,你实在不听话,拿自戕逼我。你可知,若是娪这般做,她早已被我锁进匣子里了。”休忘尘数落也带笑,自甘跳进偏爱的无底洞里,“但我知道,你心向自由。所以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望枯:“自由也有千万种,死也是。”
休忘尘无可奈何:“你总想逼我。”
望枯:“是休宗主逼我在先,我不过一报还一报。”
“好,骂也好,打更好,都允了。”休忘尘声色犬马,说着调笑的话,姑且忘了他身上伤痕累累,“只是我也讲究一报还一报,让我安生搂一会儿,好不好?”
望枯木然:“不好,可我没得选。”
“真是乖。”休忘尘的奚落总是尚未落地,就会用成倍的夸赞偿还与她,“我会将你与无名,完完整整地送回去,无须提防我。”
望枯:“我从未央求休宗主做这些。”
休忘尘如今的模子,应了那句忠言逆耳利于行:“好,只是我太想望枯了,若不再看一眼……我怕会遏制不住杀了所有人的念头。”
望枯没了脾性:“休宗主总想将自己的罪名推卸到我的身上。”
休忘尘:“并未,我仅是思量,若望枯尚未见得她们最后一眼,定会追悔莫及的,这才着急忙慌赶来接应了。”
望枯声音放轻:“吹蔓、续兰、席咛师姐与师尊?”
休忘尘低吟:“尚且不止这些。”
望枯:“……”
诓不诓人,皆无言以对。
休忘尘还能笑着哄人:“第一回见你如此生气。”
望枯:“我并未生气,只是在想,如何才能真正杀了休宗主。”
“你冰雪聪明,一猜就对,肯定知道的。”休忘尘心猿意马,忍不住偷偷亲了口望枯的发旋,这条烂命才得以延续,“你若是想,我随时陪你试,嗯?”
他好话说够了,又贪恋地、昏聩地、没头没尾地说起下三滥坏话。
“望枯,既然倦空君可以……何不看我一眼?”
与此同时,望枯这无力的禁锢,也应声宽泛了些。
她一鼓作气,用力推开休忘尘。
谁曾想,她也从昏夜里冒出头,跌入万丈青光里。
望枯两眼复得清明后,只知休忘尘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