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铮手臂有伤,他便让慕无离枕在他的腿上,抚着那漆黑的发,道:“殿下睡吧,到了我叫殿下。”
慕无离阖上眼,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一呼一吸沉重有力。姚铮望着窗外沉思,其实关于如何被救的事情,他并没有和慕无离细说,慕无离只以为他自己逃了出来,躲进医庐里。
救他那女子,真的是那棠钰坊的花魁?他自小五感敏锐,他信得过自己的耳朵——除非,是重名之人。
自己得寻个时间去问问她,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对方听上去是为救他而来,但如果是为救他而来,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出现,而是在傅云起他们离开之后才来?
如果那女子是为救他而来,那么那群刺客的目标又是谁?殿下既然说刺杀傅云起没必要的话,剩下的他们三人——世子和霜绛几乎都是对京城中的局势无足轻重的人。
那这么说对方的刺杀目标有可能是自己?难道那人是杀了他爹娘的仇家,想要赶尽杀绝杀他灭口?
姚铮霎那间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也就是说,杀他全家的,可能是殿下的母家——薛家?
姚铮愈想愈心慌意乱,若此事验明是真的,按这么说,自己是一定会找薛相国寻仇的,可——殿下没想过要自己外祖父的性命。
姚铮轻柔地抚着慕无离的发,眼中是浮冰碎雪般的水意。看来还是得去找那女子确认一番才行,他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暗道:殿下,如果这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如果杀了薛相国,你会原谅我吗?
因顾着车上沉睡的慕无离和受伤的姚铮,马车缓缓向前赶路。抵达太子府门时,日头已经到了正午。
姚铮轻轻叫醒他:“殿下,殿下?我们到了。”
慕无离睁开眼,缓慢起身,扶着姚铮缓缓下马。
姚铮听闻霜绛还有慕凤玄还留在府中,傅大人已经到御前侍卫值守去了。
慕无离虽彻夜未眠,但在马车上精神已是恢复了些,纪殊珩跟着搜了一夜的人,又赶了一路的车,与青松交接完情况后就请退回去补眠了。
慕无离带着姚铮来到前殿,见到林霜绛还是昨夜的装束,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眼睛又红又肿,似是哭了半宿。
慕无离和姚铮才推门而入,林霜绛人被安排在太子府中的客房。听见有声音,骤然看向他们,他显然是没想到姚铮还能活着回来,激动不已,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抱他。
慕无离的手却拦在他们二人身前:“小铮手臂有伤,外头的民医止住了血,草草包扎了一下,还请林小公子再细心检查一下。”
林霜绛那红肿的杏眼似又蓄了些泪,“小铮......我以为你已经......”
姚铮用没受伤那只手拉着他坐下,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昨夜分别时我与你说什么来着?你要对我有点信心,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林霜绛努力将那眼泪收回去,开始检查姚铮右臂上的伤口,他慢慢将姚铮原先外头缠着的布帛剪开,看来对方是剪开了他的袖子,暂时清了创止住血,但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处理得也太草率了,庸医。
“你把外衫先脱掉。”这话虽是对姚铮说的,但姚铮另一只手动弹不得,动手的自然是慕无离。
——如果不考虑右臂上的伤确很疼的话,在至交好友面前被自己心爱的男人宽衣解带,这画面简直不要太奇怪。
但林霜绛此时可没有心思调侃他,他显然全然进入了一个大夫的身份,神色如常得仿佛是在对他说把脉一般。
慕无离解开他腰间的衣带,把身上那件玄色劲装缓缓褪下,生怕碰到姚铮的伤口,动作也是极慢。帮他脱完外衫后自觉坐到远一些的靠椅上,方便林霜绛施展。林霜绛看了一眼一旁的青松,他并没有自觉上前帮忙,似乎和慕无离达成了什么奇怪的主仆默契似的。
“血是止住了,创口也处理过,刀伤很深,但所幸没伤到经脉,要慢慢养好伤,调养好了,日后才能再挥刀。不过这上的药,就是普通的民间止血的药,殿下府中应该备了更好的药,劳烦殿下差人去取来,我给小铮上了药再重新包扎一下。”
青松终于上前道:“林公子,青松这就去取,还请林公子告诉我名称。”
林霜绛点点头,“殿下府中应该还有宫中特供的上好金疮药,不过我没有带医箱,还请将干净的细布一并拿来。”
“青松明白了。”话落,便出去了,还轻轻带上了门。
林霜绛回过头,又道:“你将上身里衫解开,我检查下有没有别的伤。至于下头......你下身没什么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林霜绛用词的问题,姚铮涨红了脸:“当然没事!”
林霜绛无奈:“我是说你在之前地动中腿不是受过伤吗?经过昨晚那一战,没什么事吧?”
姚铮讪讪道,语气弱了些:“当然没有。”
他倏的意识到自己上身要脱光,见慕无离依然端坐在一旁,尽管身上还穿着夜行衣,身上那股子泰然自若,高高在上的气质却未减退半分。
姚铮脸颊微红,提醒道:“霜绛已检查了,那右臂伤口并无大碍,殿下还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慕无离敏锐地注意到他的不自在,饶有意味地看着他,缓声道:“吾总要看你处理好身上的伤才能安心离开。”
林霜绛昨夜才死里逃生,为着好友难过了一整夜,见姚铮还算活着归来才如释重负。
他本着一个大夫的心情在认真给姚铮看伤,没有半分揶揄,但看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心情在这谈情说爱,他秀眉微蹙,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旁边那人什么身份了:“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别再耽搁。这伤不等人,万一有个什么没注意到的小伤,严重起来也是真能要命的。”
慕无离闻言并没有生气,起身缓缓走来,大手挑开姚铮的衣襟,林霜绛就站在一旁,仅有半臂距离,二人的一举一动他尽数看在眼里。
姚铮垂着头,面色涨红,连那透白如瓷的脖颈也染了层晚霞般的绯色。那股凛冽而悠长的的雪松香,很近、很近,萦绕鼻尖,让他窄细精巧的鼻子忍不住一嗅再嗅。
他以为这是第一次他在殿下面前上身不着寸缕。慕无离褪下他的里衫,也不顾虑林霜绛在,柔声道:“小铮身上每一处,吾都见过,不必怕羞。”
林霜绛骤然瞪大眼,与其一样震惊的当然还有姚铮。
林霜绛竭力咽下胸中所有疑问,和姚铮对视一眼,开始细心检查姚铮的身体。
姚铮的身体宛如白玉般光滑雪白,林霜绛回到大夫的状态中,细细检查。
“有几道红痕,但只是普通擦伤,与你脸上的一样。涂个药膏就行了,不要紧。”
姚铮脸色早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右臂上的疼痛将他的神智暂时拉回。
青松叩门而入,带上了门,见姚铮光着上身没太意外,将东西放在桌上后,自觉站到一旁,垂眸如同一个木偶——姚公子的身体再好看也不是他该看的。
林霜绛缓声道:“我现在帮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痛,你忍忍啊。”
姚铮点点头,却神游天外,他简直被慕无离刚才那番话震得七窍生烟,什么叫他身上每一处慕无离都看过?什么时候?啊!
直到那痛感将他注意力拉回眼下,林霜绛手脚利落地为他重新包扎一番,道:“小铮,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姚铮没等慕无离,迫不及待想地用一只手拿起里衫套上,慕无离无奈地一把从他手里拿走:“青松拿来了新的,这件都坏了,就别穿了。”
青松递来新的里衫,慕无离慢悠悠地为他系上衣襟的扣子,又穿上了新的外衫。
姚铮道:“我的伤已处理好了,辛苦殿下,寻我一夜又帮我......换衣服,殿下请快些回寝殿补眠吧。”
慕无离心知他把人惹得羞恼了,这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忍不住眉眼含笑,声如温玉:“吾心之所向,心甘如饴,不觉辛苦。”
姚铮抬眼与他视线相接,那琥珀般的深眸当真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他看着慕无离缓缓走出客房,青松紧跟身后,合上门,才缓缓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