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及月死不死已经不重要,等殿下成功拿下伏祈山,谁还在乎南驻军?
不过既然徐若冒着暴露的风险将赵及月被绑的事告诉他,那么赵及月的生死一定对殿下很重要。
只要对殿下有用,他赵及月就死不得。
姚铮心中不觉自嘲地笑笑,原来一个人有用,他就死不得,即便落入监军司的层层围困之中,薛忠也没有要杀他,甚至想方设法叫他死不得。
而外头又有自己这样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把他救出去。
可老天爷几乎三番两次让他差一点就死了,难道是老天觉得他这条命微薄至极,不堪苟活吗?
姚铮这么想着,不免心生郁结,本来他就在为如何悄无声息一次性干掉所有监军司的将领伤脑筋,他从前没有主动杀过人,头一次还是面对这样的大活。
杀监军司十余名将领,必须想一个最为稳妥的上上之策,绝不能让他们有太多余力还手。
还得不能让他们来得及和山下守山的刺客会合。
其他将领武艺均在仇刃之下,以姚铮所学,若是不考虑其他,联合其他暗卫杀几个监军司的将领还是能办到。
只是若是直接刺杀,实在太不稳妥,打斗可能会在小小的营帐中闹出动静,引得其他将领警惕甚至前来相救。
对……还有一人也很值得警惕。
姚铮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让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只听营中都唤此人为“娄大人”,此人很少露面,但据其他暗探打听,薛忠人在京城,将军营全权交给这位“娄大人”调遣,可这姓娄的将领,既从未在营中练兵,又从未与营中其他将领比试,武艺实在高深莫测。
——总结起来就是,敌我力量太过悬殊,不能硬上。
若是直接下毒,姚铮他们身边时时有监军司的人跟着,的确无从下手。即便的确能寻到机会,将领的膳食送到营帐前,营中也会有粮官先行验毒,下毒怕是险策。
必须想一个万中无一的计策……否则他们人多势众,姚铮和其他暗探恐怕刺杀不成反而还被一网打尽。
解决完这些将领,还得面对山下守山的刺客和及时镇住营中这些对薛忠忠心耿耿的兵。
姚铮想得头痛不已,但为了慕无离,他不能退缩。
夜风之下万木隐啸,落叶随寒风灵动地飘飞。
入夜,李绥坐在山洞里,看着对面的少年,平凡的面貌上,一双眼却亮晶晶,恍若昏星。
“你今天好像不大高兴?”李绥盘手撑在曲起的膝上,见姚铮躺着却翻来翻去,不由得奇怪。
“你说,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姚铮抬眼,双眼直直望着上方的山洞壁。
李绥起身坐在他身旁,“我以为你在这干得自在,不会问这个问题。”
“干得自在?顿顿咸粥馒头么?就是村里喂猪食都比这好。”
姚铮慢悠悠起身,拍了拍腿上不小心蹭到的灰。
李绥难得听到姚铮抱怨,不禁唇角弯起:“你觉得怎样才能出去?”
姚铮单手撑着下颌,微微歪着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杀光他们。”
李绥刹那间瞳孔微缩。
他缓过神时忙看了眼洞外的守卫,见他们并无反应,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说这话不怕被他们听见么?”
又带着一副不忍心打击姚铮的表情,“还杀光他们,你自己不是也说过是以卵击石么?别做梦了,你有几颗头够他们砍的?”
姚铮笑道:“以卵击石不行,以馒头可不可以?”
李绥见他胡言乱语,只是笑了笑,似乎不大往心里去。
赵火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疑惑地看着姚铮,又看了一眼飞原。二人对视一眼,这姚大人是不是又有主意了?
咸粥……馒头
谁说这世上只有毒能够杀人于无形?谁说想杀十余人一定得动武?
姚铮在乡野之间生活十余年。
镇上鼎食鸣钟的大户人家,衣食无忧,身边的奴仆无时无刻地照料着。
即便出了人命也无非是因为些争抢家财之类的缘由,要么是死于下毒,要么是死于寻常刀刃。
而贫民之中,死法可谓千奇百怪,姚铮从前也听过镇上村里许多怪谈。
譬如有人烧饭时不慎被烫水浇一把,皮肉慢慢腐坏,冲了些凉水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死了;譬如有人在山中砍树,不慎被自家锈了的钝器割伤,没过几日便抽搐而死。
人命如此脆弱,何须动辄刀枪棍棒?姚铮不免心底感到一阵悲凉。
不过他也仅是感慨,他不会心软。
正如薛忠的杀手将他围杀在玲珑巷时,也不会心软。
姚铮终于收起心底那点怜悯,回过神来想杀敌之策。
那些办法或许也能杀人于无形,但太慢,姚铮心想。
终于他又想到一计。
永昼虽然近几年才脱了旱,但在人烟稀少的偏远村落时而还是会缺粮食。
因为太缺粮食,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按量做米面馒头,吃食也绝不可能有剩的。
姚铮以前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腹疾这回事,直到一次,还记得那时正值小暑时节,他偷偷把自己剩的吃食留了下来第二日傍晚拿去喂家附近丛中的野兔。
但那野兔吃完他喂的东西后竟然变得奄奄一息,渐渐地就不动了。他几乎整夜都红着眼难过得睡不着。
母亲看他这样,才问了他几句,叹着气告诉他,从前镇上有一户穷苦人家,那女子被富户亲戚送了几块糕点舍不得吃,供起来孝敬祖宗了,没成想却被自己的男人起夜时馋,想着不碍事,食了几块。
没想到第二日那男人竟然浑身虚脱地倒在自家茅厕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镇上大夫赶来时人已经救不回了,说是吃坏了东西,腹疾而死。
故而他才知道,闻着味儿不对的东西,坏了的吃食,不能再吃。
军营里设有三名军医,坏了的吃食下肚估摸需要三刻钟发作,如此一来,得寻个办法将军医暂且支开,不能让那军医坏了事。
只是每日给营内的粮官送饭前,营里的粮官都会验过一遍。
但姚铮知道,银针验得出砒霜,却验不出吃食里掺了前几日发馊的粮食。
只要用新吃食的香味掩盖掉那馊味就可以,但若是素菜,那估计不成,得等到营中将士食荤腥才行。
山上吃荤腥没有京城中便利,营中将士早就怨声载道了,那些将领见到荤腥,只怕也不会顾虑太多,加上又有营中的粮官验毒。
而山下的刺客每五日亲自从山下采买送一次新鲜的牛羊鸡鸭上山,正巧就是今夜。而荤腥正好只有只有营中的将领能享用,有些分不了的剩的才分给余下的士兵。
如此一来,正好便宜了姚铮。只有将领能用荤腥,这么一来,正好在那份有荤腥的饭菜上动手脚。
即便有人碰巧没有吃他们准备的粮食,此计也能一夕之间让大部分的监军司将领束手就擒,即便一时半会死不得,但人腹疾发作起来,哪还有还手之力?
若还有漏网之鱼,剩下的暗卫便可动手了。
如今姚铮赵火几人几乎包揽了营中的后厨,监军司的守兵见几人安分守己,早就放下了戒心,姚铮几人在忙的时候,有时那守兵还闲得同其他士兵在外头闲谈,时而进来看几眼几人有没有在好好干活。
找了个机会,姚铮把计策告知了赵火和飞原。
“剩的坏的吃食?咱们自己不都不够吃么,营中哪还有剩的吃食?”
赵火神情颇为不解,姚大人这想法是不错,可营中粮食紧俏,何时有剩的粮食了,还是剩了好几日的那种。
姚铮沉思片刻,肯定地告诉他:“有。”
飞原也没能明白,姚铮究竟要去哪去找这坏掉的吃食。
姚铮沉声:“赵世子的帐篷里,还有六日前没吃的饭食,那些士兵看不惯他,也嫌他晦气,不会给他打扫营帐。那些馊了的饭食,料想还在。”遂又看了看外头的时辰,“我稍后还会去给赵世子送一趟饭。会将那些馊掉的藏在饭盒中带出来。”
飞原与赵火点点头,“如此一来,就按姚大人说的办法,我去联络其他暗探,今夜准备好埋伏。我观察监军司似乎准备这两日动身,此事不能再拖。”
“动身?”姚铮不禁皱眉,“想必殿下已经截留了薛府送给南驻军的信,他们怎么会决定拔营呢?”
飞原抱臂手背抵着下颌,沉思:“或许不是坏事。”
赵火一脸莫名奇妙:“薛府打算出兵京城了,还不是坏事?殿下估计没来得及截下信件。”
飞原摇摇头:“绝无可能,以我对殿下的了解,即便我们消息传到京中花了些时间,但对殿下那边来说,截下信件完全来得及。”他眸光闪烁,“或许,薛府接到的南驻军的回信,是假的。”
姚铮霎那间眉目舒展:“不错,只要徐若将消息传到,殿下那边不可能没截下。或许是殿下在借假信件让监军司提前整备,准备拔营。”他兴奋道,“我想这是殿下在告诉我们,时机到了。”
姚铮内心恍若冰雪消融般欢欣,太子殿下……要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