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铮点头。
“太子殿下竟会与您聊这些。”欧阳绥的眼中不禁闪过惊讶,竟然开始有些好奇慕无铮在太子府的经历。
提起慕无离,慕无铮不想再说下去,他不顾欧阳绥探究的眼神,径直转身道:“我累了,回屋吧。”
侍女上前搀扶着他,欧阳绥望着他修长纤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皇宫中,御书房。
欧恪俯身跪在身着明黄色沧海腾龙袍子的天子面前,将寻到六皇子的事情娓娓道来。
“爱卿当真?”皇帝身材瘦削挺拔,眉骨高耸,鼻梁高挺,下巴留着胡子,眼角延伸出许多皱纹,看得出来年轻时的君王亦是数一数二的英俊男子。
“六皇子如今已经暂时安置在臣府中,只不过殿下不久之前遭山匪劫掠,对方人多势众,用那残忍的法子挑去了六殿下的手筋脚筋,使得六殿下武功被废……”欧阳恪叹气,“臣寻了大夫为殿下看伤,如今正在臣府上休养。”
皇帝听到慕无铮没有武功,顿时迟疑道:“武功被废?爱卿如何确定这孩子是慕氏皇族血脉、元漪遗子无疑?”
“回陛下,臣派人到淮北确认过,此子与王妃在边境小镇生活多年,又询问了溪云镇上附近的百姓,有的曾与王妃比邻而居,有知县在旁,公堂之上他们不会说谎。”
“再者,殿下身上有姚氏玉牌,的确是二十年前那姚家所传。”
“京郊玲珑巷也有曾有人说看到这孩子身手不凡,用一身武功抵挡下了薛府的刺客,臣的人找到殿下时,殿下一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做不得伪。”
皇帝激动地扶起欧阳恪,“如此一来,还真是元漪的孩子,连薛家都对他苦苦追杀,错不了。”
“只是,”皇帝叹息道,“我儿一身功力,实在可惜。”皇帝龙颜中带着薄怒,“那群匪徒可还能抓到?朕要他们命偿!”
欧阳恪摇摇头,“那伙人早已四散逃离,寻不到踪迹了。六殿下自己也说事发时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被臣的人救下了。”
皇帝脸上似乎依然挂着不快,但又担忧慕无铮身上的伤:“可有大夫能治好铮儿的手筋脚筋?”
欧阳恪道:“永昼之内已经没有会续接经络的大夫了,但臣已经派人乔装潜入没疆与南粤寻医,若能寻到一神医,兴许六殿下的武功还有希望恢复。”
“爱卿有心了……看来,我儿流落在外,苦头吃了不少,不过能活到今日,也算是苍天有眼,天意要朕的儿子回到朕身边!”皇帝哈哈大笑,“无妨,朕好好补偿朕的铮儿就是,再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保护着。”
欧阳恪也笑起来,“陛下,您是没看到,六殿下容貌生得绝非凡俗,颇似您与王妃。”
“是么?”皇帝心头更是龙颜大悦,“铮儿的伤何时才好,何时才能进宫?”
“六殿下寻亲心切,尽管身上还有伤,但终究是想着尽快进宫,孝顺在您膝下。臣也不好再劝,安排好了人手,明日便护送六殿下进宫。”
“好好好!”皇帝道,“明日,朕马上安排礼部要给铮儿上玉牒,拜宗祠……再册封王位!”
“陛下,”欧阳恪提醒道,“殿下告诉臣,殿下还有一月便及冠了。及冠礼可要大办一番,昭告天下,正好与册封礼一道办了?”
“爱卿此意甚好。”
“办,给朕大办!”
“朕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朕找回了朕的爱子铮儿。”
“他会是朕最疼爱的孩子。”
“陛下,”宦官在外头轻声道,“太子府差人来禀报,太子殿下又病了,旧伤又复发了。”
皇帝皱着眉,“这个太子,这才好了没几日,怎的又病了?”
又叹气,“自打从前给太子调养身体的太医林氏辞了官,太子的旧疾就时常复发。”
欧阳恪心中不免奇怪,六殿下才离开,太子就又病倒,而此前调整京城布防的事情可是一点没落下。
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太子究竟又想做什么?
不如让宫里的太医去探探虚实。
欧阳恪建议道:“太子如今府中是自己请的民医,恐有医术不精和照顾不妥帖之处……不若陛下再派一宫中太医到太子府去,妥帖照顾太子殿下的病情,如此一来,陛下也才好安心。”
“嗯……爱卿说的是。”皇帝缓缓点头,“那就让太医院派一个太医过去……对了,给铮儿也派一个,回宫之前再给他好好瞧瞧。”
欧阳恪俯首道:“臣领旨。”
次日午时。
慕无铮乘着轿辇,身着华丽的黑色织金衣袍,一根金色镶玉腰带紧紧勒住细窄的腰身。
乌黑漂亮的发丝垂在胸前,阳光垂洒在他精致的脸上,暖意染上他寒星般的眼睛,眉尾似有意无意轻挑,这份慵懒随意让旁人看着总觉得带些目中无人的傲然。
行过康庄大道,便进了宫门,皇宫巍峨壮观,朱红色的红墙赫然醒目,屋顶上皆是昂贵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出闪烁的金光。不远处的角楼精致而神秘,就连随便路过的池水都点缀着满池浮萍,碧绿明净。
出发之前欧阳恪特意交代了慕无铮,他现在身份不同,若是进了宫觉得什么东西新鲜,也不能乱走乱看,他是皇子身份贵重,不能给宫中下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因此慕无铮只好表现得一副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却也为皇宫的富丽堂皇和严明有序感到震惊。
在去往皇帝居住寝宫的朝清殿的一路上,不少宫女和宦官都好奇地投来目光,却无一人知道慕无铮的身份,也无人敢来拦路,怕得罪了身份贵重的大人物。
一路畅行无阻。
慕无铮缓缓下辇,姿态优雅从容地迈步走进朝清殿,身边跟着两个侍女,一人是化身为侍女的姚冬易,一人名为夏霖,是欧阳恪底下的心腹,二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
留守朝清殿的宦官进去通报了一声,半晌后出来了,“几位可以进去了。”
朝清殿中,皇帝端坐在上,神色肃穆地打量着慕无铮,嘴角似乎隐隐约约按耐不住地动了动。
慕无铮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开始行三跪九叩礼,“儿臣,慕无铮,见过父皇!”声音清亮,铿锵有力。
皇帝待他行完礼,才按耐不住地俯下伸去一只手扶起慕无铮,声音隐约带着几分颤抖,“吾儿,你终于回来了,受了不少苦吧?”
慕无铮脸上带着笑,“能回父皇身边孝顺父皇,便算不得受苦。”
“好好好,来,与朕讲讲你与你母亲这十余年过得如何。”
慕无铮将与娘亲在溪云镇生活的一些事情,挑了些有趣温馨的家常,告诉了皇帝。
皇帝幽幽叹气,“让你与你母亲流落在外这么久,终究是怪朕。”
慕无铮劝慰皇帝道:“世事无常,父皇也无可奈何,至少如今儿臣回来了……只是”慕无铮顿了一下,“父皇可否能把母后的坟冢迁回京?母后的魂魄一直流落在外,虽暂时葬在了淮北,可毕竟家在京城……”
皇帝自然答应,“嗯……铮儿果然是个有孝心的孩儿,朕会派人去办此事,将你的母亲迁入皇陵。”
见皇帝有意将慕无铮生母迁入皇陵,一旁的宦官忍不住悄悄提醒道:“陛下,此事皇后娘娘那边怕是……”
迁入皇陵的一般只有贵妃以上品阶的妃子才行,而慕无铮的母亲曾是皇帝正妻,若是以正妻身份迁入皇陵,薛皇后面上必然难看。
慕无铮其实并不愿意将娘亲的坟迁到皇陵里供奉,娘亲逃亡大半生就为了离开皇宫,结果死后还要回到皇宫,那必然是不愿的。
但慕无铮心知不能直接与皇帝这么说,特意换了个口吻:“儿臣不愿父皇为难,母后的坟冢只要迁到京城,落叶归根便可。”
皇帝听了忍不住感慨到,“我儿虽流落在外十余年不得见,不想如此体贴于朕,朕心甚慰!”
慕无铮垂眸,长睫轻眨,昳丽的面貌在如此安静顺从的举动下显得格外乖巧动人。
只听皇帝似疼爱地拍了拍他的手,“铮儿,你放心,该给你的,朕都会给你。”
又对身旁宦官吩咐道:“礼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了?”
宦官答道:“陛下,自昨个陛下的日旨意下去以后,礼部侍郎便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已经通知到各位老王爷府中,明日一早,陛下就能带六殿下去宗庙,行完祭礼后将殿下的名字篆刻在玉牒上。”
皇帝对慕无铮道:“孩子,等明日行完了祭礼,你便是真正的慕氏皇族的皇子了。”
慕无铮垂眸道:“儿臣一切听父皇安排。”
“明日会先行祭礼,认祖归宗之事等不得,待过一月后,朕便在你的及冠礼上正式册封你为亲王,朕要给你七珠冠。”
慕无铮虽然不知道七珠冠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非常懂礼数地再次跪下来谢恩:“儿臣多谢父皇爱重!”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只不过皇儿身上有伤,礼制繁琐,只能暂先委屈我儿一番了。”
“儿臣无碍,父皇不必担忧。”慕无铮神色平静顺从,皇帝看到他手腕上裹得严实的伤,心头更生怜爱,“父皇本还想与你多聊几句,不过皇儿身上伤还没好,朕命人安排了你住在朝清宫附近的嘉兴殿,你且去好好歇着,咱们父子来日方长……”
慕无铮拜别皇帝后,跟着宦官来到嘉兴殿歇息,等待明日祭礼来临,殊不知顷刻之间,宫内宫外已然掀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