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易和夏霖对视一眼,点点头为慕无铮换上了那件完好的太子冕服,只是太子慕无离显然身量更为高大,这冕服是按他所制,那冕服穿在慕无铮身上自然是显宽,冬易只好到处调整,将那下裳往腰上再提一寸,又将那腰带的束带扎到最紧,才把终于把那冕服让慕无铮穿上。
冬易将慕无铮送上了上了轿。
冬易看着慕无铮在亲王仪仗下乘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宫庙走去,心情很是复杂。
她万万没想到和自家六殿下在春涧轩一夜春宵,并且让六殿下至今念念不忘的人竟然就是太子……
那可是害姚家满门下狱的薛氏,尽管当时太子还年幼,但他毕竟是薛氏的族人,殿下怎能……
这么看来早在殿下还在太子府、未恢复皇子身份时,就已经和太子有了这样的一层关系。
冬易只恨没能早太子一步找到端王殿下,不然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乱五伦,越雷池之事,若是被发现,很可能让六殿下置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之地……
冬易晨起伺候慕无铮穿衣时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林霜绛过来为慕无铮扎针,冬易趁着慕无铮不在的空子,把昨夜慕无铮大笑不止的情形告诉了林霜绛。
林霜绛犹豫片刻说,他方才给慕无铮摸脉时就察觉到他如今脏器虚弱,情志不遂,气血淤滞,似有郁症之召,和她们说若发现慕无铮整个人不大对,也万不要关心则乱打听太多,一切如常即可。
大夫的话自然是要听,冬易和夏霖只好佯装一切如常地伺候慕无铮。
皇亲大臣和宦官们都已经在庄严肃穆的宫庙里候着了, 慕无铮身着冕服,仪态端正地缓缓迈步而入,他本就身体欣长,穿着如此肃穆典雅的冕服加之那庄重自持的神情,更是让他看起来尊贵夺目。
一身四爪蟒袍玄色长衫的太子慕无离自是站在一旁观礼,他显然注意到了慕无铮身上的冕服不大对。
宽大了些,厚重了些。
私底下也有些朝臣注意到了,但在慕氏皇族的宫庙之中妄加议论乃是大不敬之罪,朝臣们最终也只是面面相觑,把异议咽下了肚。
皇帝先是领着慕无铮祭祀天地,焚香点烛、高声呼号,以求神明和祖宗庇佑。
行过祭拜礼后,便是由礼官为慕无铮梳头,梳过头束好发后才能戴冠,慕无铮双膝跪地任由礼官为他梳头,谁料那礼官梳着慕无铮柔软垂顺的发丝,没几下竟然将木梳的齿梳断了一齿,甚至还带下来几根发丝。
众目睽睽之下那礼官显然慌张无措,他止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皇帝注意到动静投来威严的目光,那礼官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也不知为何,臣不知啊!”
底下似乎有大臣忍不住低声议论道:“祖宗面前断发断梳,这可不是个吉兆啊.......”
慕无铮霎时明白了,宫中用的是上好的包金镶玉楠木梳,怎可能这么容易就断裂?想来这也是雍王提前安排好的,一来二去为的就是不叫他好过。
皇帝带着些怒,“慕氏宫庙之中,何人敢妄加非议!”
“父皇,”慕无离高大的身躯在人群里甚是瞩目,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皇帝·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乃孝之始也。六弟的发养得这样好,不同于寻常人,这礼官一时没了分寸,下手没个轻重.......儿臣是长兄,便让儿臣来为六弟梳头吧。”
雍王站在底下,显然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主动站出来帮端王解眼下之困,一时之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身旁的礼部官员脸上也带着些困惑。
太子出来救场,皇帝自然同意,他冷冷睨了一眼那礼官,对着旁边的禁军道:“拖下去,按律例惩处,再拿把梳来。”
其余礼官很快又递上了一把木梳双手呈递到太子手中,慕无离缓步走到他身后,微微躬身为他梳发,动作很轻,轻得如同薄羽掠过脸颊,慕无铮心头微动,只感觉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后。
他能感觉到慕无离温热的手掌无意擦过他的脖颈,带起他心头一阵战栗,慕无铮甚至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若是现在忽然向后倒去,他会不会像在春涧轩那样,落进慕无离怀中。
他忽地反应过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慕无离不过是在尽一个长兄的职责在为他梳发,而这样寻常的事,他将要为他的妻做成百上千次。
慕无离是他的哥哥,他已经定亲了。
很快慕无离便为他束好了发,退回了原位,慕无铮心头止不住地涌上失落。
礼官在他身前高声念着祝词,皇帝走上前来为他戴冠。
先加缁布冠,此官为布冠,意在不忘先祖开国之艰辛。
礼官将那缁布冠取下,皇帝再上前,为他戴皮弁,此冠以白鹿皮制成,此为朝廷之冠,加此冠后,便能进于朝廷,治理国政。
而这最后一冠,便是爵弁,意在能够祭祀宗庙,追念先贤,寻常人家一般是戴爵弁,而慕无铮身为亲王,戴的自然是九旒五色串珠冕冠,每道旒上都有赤黄青白黑五种玉珠。
皇帝在他身前面带威严地高声念祝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慕无铮静待皇帝念完,随即起身拱手,拜于皇帝。
礼成。
及冠礼之后便是册封礼,皇帝亲自将亲王册印交到他手中,对他说,“吾儿铮儿,朕之爱子,今已为亲王矣,聪敏叡知,必成大器,不负父皇之厚望也。”
慕无铮再拱手稽拜,“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
在朝臣和皇室宗亲的众目睽睽之下,慕无铮接过亲王册印,至此皇六子端王慕无铮,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皇帝起轿后,慕无铮才上轿,亲王的仪仗已撤,抬轿的宦官将慕无铮送往嘉兴殿,慕无铮正准备回去接冬易和夏霖一起出宫。
慕无铮一个眼尖看到前方宽敞的宫道上蓦然出现熟悉的身影,他忙让宦官停轿,他下了轿,迈开长腿追去,“哥哥!哥哥等等。”
慕无离身躯一顿,缓缓转过身,那深峻凌厉的脸庞回头朝他瞥来,全然没有从前的温润和煦,而是平淡如水,甚至看着有些漠然。
慕无铮故作笑颜地朝他走近,即便是面前隔着九旒冕冠的五色串珠帘,也能看出他一双柳眸眼尾扬起,似乎真的有些高兴。
“方才冠礼上……多谢哥哥帮我解困。”
慕无离只是淡淡道,“你我兄弟,吾为长兄,此等小事不值一提。如今你已是端王,你我非寻常人家兄弟,还是唤吾皇兄为好。”
慕无铮脸色一白,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对慕无离后面那句提醒似充耳不闻,又对他主动提起道:“尚衣局的人办事出了差错,将哥哥的及冠冕服让我穿了,还请哥哥莫要生气,铮儿绝无不敬哥哥之意。”
慕无离却只说,“吾不曾放在心上,你不必多虑。”
“能着此冕服,乃铮儿之荣幸,铮儿很是高兴。”
他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衬上那妖冶的脸庞说出的话很是动人,但慕无离的反应却始终淡淡,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大在意。
“六弟高兴就好,吾还有要事,不便久聊。”慕无离的抗拒和冷漠竟是半分都不曾遮掩。
一旁的宦官面面相觑,看得忍不住心中腹诽:端王殿下都这样示好了,太子殿下都没被打动半分,看来传言非虚,太子殿下果然和端王殿下不和,方才在宫庙中也只是为了在陛下面前谋个厚待手足的好名声吧?
这个风声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知道了慕无铮冕服损坏的事勃然大怒,派出曹护芝去彻查慕无铮冕服损坏的事。
最后抓了几个尚衣局的主事狠狠惩治了一番,随后冬易将这件事告诉了慕无铮,慕无铮只是不屑地笑了笑,“推出来几个尚衣局的小喽啰当替罪羊便让此事轻轻揭过,而那群礼部要员是半点不受牵连,这雍王当真是好算计。”
慕无铮似想起来什么,问冬易道:“本王赠太子殿下定亲的贺礼,可有送去?”
“已经亲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了。”冬易垂眸答道,“太子殿下不曾当面打开,至于是何反应,奴婢不知。”
慕无铮抬了抬手让冬易下去。
冬易退出去时看着寝殿内的满地狼籍叹了口气,一开始她对慕无铮的隐于人后的盛怒的确是有些不着头脑,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让慕无铮这样生气。
但她让欧阳大人宫中的眼线打听了一番后,心下便已经明了了。
她合上门,对着水芙说,“去叫人把殿下寝殿里的碎瓷片清扫一番,提醒他们打扫干净,莫要留了残片不慎划伤殿下,进去的时候也记得动作轻些,殿下情绪不佳,莫要扰了殿下。”
夏霖本就守在门外,显然听到了冬易的话,“冬易,殿下究竟怎么了?明明从前殿下脾气可好了……现在……”
冬易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对她说,“没出什么事就好,别多问了。你再去请林大夫来看看吧,看看林大夫能不能给殿下开些汤药……有林大夫在,殿下的脾气兴许会好些。”
夏霖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去请林霜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