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偌大的寝殿铺陈虽精美华丽,却少了些人气,看着空空冷冷的。
薛秋峂一身红衣对坐镜前描着眉,神情有些恍惚,“觅儿,你说那些传闻是真的么?”
侍女觅儿看出她满腹心事,焦急道:“太子妃娘娘,您怎么能信那些呢!太子殿下怎可能是什么克父母妻子手足的命格?咱们皇后娘娘还活着呢!”
薛秋峂怔怔朝她望去,“那流言还说,太子表哥只能娶男子。我与他成亲这么久了,他不与我同屋就罢了,甚至还不与我同房,你说他是不是.......”
“喜欢男子......”
觅儿神色有些慌张,“娘娘,太子殿下多忙您不是没看到!”
薛秋峂的眼眶逐渐变红蓄满泪水,“可我每次去找他送亲手做的点心汤品时,分明听到他殿中有旁人欢笑的声音!”
薛秋峂蓦然站起身,吓了觅儿一跳,“现在想想,那些声音虽清脆伶俐,却的确像男子!”
“小姐,”觅儿忧心地拦住她,“那是太子殿下,便是太子殿下当真喜欢男子,您又能如何?”
薛秋峂满脸失落,“是啊,薛氏已倒,便是他真的喜欢男子,我又能如何?”
她把手从觅儿手中抽出来,神色有些恍惚,“我出去静静,别跟着我。”
觅儿只好眼睁睁看着薛秋峂一身红衣如霞失魂落魄地走寝殿。
日暮时分,清朗的天空中除了半圆月外,还稀疏地缀了几颗孤单的星星。
这些时日太子殿下从未对自己施与过片刻关注,薛秋峂日日空闺寂寞,有时也会去寻一些从前的挚友交谈。
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中,人人皆对她道,“薛氏的事是太子亲自揭发的。”
甚至薛氏藏兵到伏祈山,也是太子与傅氏一并发觉。
皇后日日开导她,说薛氏谋逆与她无关,叫她不要多想,可如今细细想来,薛氏倒台太子在其中参与颇多,恐怕她父亲斩立决的罪名还是太子殿下一力促成......
薛秋峂自嘲地笑笑,自己强求来的这一门婚事真的是对的么?
她擦干眼角莹润的泪水,不知不觉走到慕无离的寝殿附近。
此时正是太子府下人门交替轮值的时候,太子府管事青松已经不见身影,薛秋峂就这么大咧咧走进慕无离的寝殿时,下人们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名义上薛秋峂还是太子府的太子妃,便是不得喜爱也时常会来给太子送些吃食,这点慕无离是默认的,故而下人们也没有阻拦。
薛秋峂推门而入,偌大的寝殿中空无一人,金丝楠木桌旁堆满的玉简和书册很多,薛秋峂走到桌边将掉落的玉简捡起,又往里走瞧了瞧,甚至还特意到那屏风后面看了看。
——没什么人待过的痕迹。
薛秋峂靠近床榻边,掀开那层幕帘,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男子或女子待过的痕迹,她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到床头似有个暗阁,她好奇地伸手去拉,使劲拉了半天才拉动一点,她猛然一拽!
薛秋峂吃惊一看,竟然从那暗匣中掉出一幅画!
她将那画仔细展开,大吃一惊!
画像上的少年堪称艳色入刀风流十足,一身雪色衣衫薄得可怜,细窄漂亮的腰身下伸出一双笔直白嫩的长腿,神态慵懒却又带着几分羞涩。
画卷虽保存得好,但也能看出边缘微微发皱,似是常被人打开的缘故。
薛秋峂刹那间几乎被复杂的情绪淹没,嫉妒、心痛、恍然大悟.......
画像上的少年如此风情,几乎让她自惭形秽到了极点。
——太子殿下恐怕是将这画卷放在床头日日描看。
更值得注意的是,那画像上的少年让薛秋峂极其眼熟。
瞬间,她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吓得花容尽失——
端王,是端王!
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端王!
这画像上的少年分明与端王一模一样,整个永昼也找不出几个这样好看的人来!
看到那画像上的小注,更是完完全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虽日日与君相见,或难共枕;夜观榻凉,无君之温存。不知君抱美人时可思吾否?此话赠君,以作成婚之贺。”
“——慕无铮”
薛秋峂吓得连忙把那画像扔出去,仓皇失措地往外跑,脸色惨白的像纸。
谁能想到在京城分庭抗礼的端王和太子,私下竟是这样的关系?
薛秋峂跌跌撞撞地从慕无离寝殿离开,离开之时还撞见青松。
“太子妃娘娘,殿下不在,您——”
她茫然若失,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空的,沉痛震惊到了极点。
太子殿下,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仰慕的人啊.......
他喜欢男子就罢了,竟然还喜欢端王......
薛秋峂整个胸口都在痛,她红着眼眶强撑道:“没事,我来找太子殿下,没想到他不在。”
青松不疑有他,见她眼眶很红身姿清瘦,“太子妃娘娘,您身子不舒服么?”
薛秋峂捂着胸口背对青松向前走,“我没事,昨夜没睡好罢了。”
一幕幕在薛秋峂脑海中展现,每一幅画面都像一根锋利的针刺扎在她的心口。
成亲那日自己完全没了记忆,恐怕和太子殿下成亲拜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每次问起那日觅儿就支支吾吾,恐怕早就被太子殿下和端王收买了。
薛氏一族因为被太子殿下发现谋逆而惨死,自己为了嫁给他甘愿寄人篱下甚至洗手作羹汤,结果她不过是那二人之间的一个笑话?
薛秋峂痛得眼前发晕,熟悉的廊道几乎无法辨认,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算什么?
她这么多年来的相思和爱慕,究竟算什么?
她这才察觉自己几乎一无所有,高门贵女的身份没了,相依为命的侍女早就背叛了自己,而她甚至连心上人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她这么多年的执着——成为太子妃的心愿,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