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铮猛然挥袖,一股劲将赵赋推开,神色骤然冷若冰霜。
赵赋目露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慕无铮。
慕无铮眸光如刀,冷冷凝视着他,声音寒彻骨髓:“赵赋,你还是辜负了朕予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该冒充那个人……这一剑,权当作给你的惩戒,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赵赋身形踉跄,手捂右肩,鲜血如泉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他踉跄后退数步,面色苍白如纸。
恰在此时,林霜绛听闻慕无铮竟突然一同传唤欧阳父子,心中顿感不安,脚步匆匆,闯进殿门。
抬眸间,便见慕无铮神色冷峻,眸中疯狂与冷漠交织,似寒潭深不可测。
慕无铮缓缓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紧握短剑,剑锋直指林霜绛,声音冷冽至极:“霜儿,你当真不该骗我。”
林霜绛双眸圆睁,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双唇轻颤,声音几近破碎:“你……你竟要杀我?”
傅云起在林霜绛身后匆匆赶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心急如焚,大喊一声:“霜儿!”
他急忙上前,伸手欲将林霜绛拉至身后,语气急促道:“霜儿,你先退下,我来与陛下解释。”
然而林霜绛却倔强地立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
他双眸含泪,声音颤抖却坚定,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慕无铮,你手持利刃指着我,究竟是何意?”
慕无铮手中短剑寒光凛冽,步步逼近,眸中怒火如炽,声音如雷霆般炸响:“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朕……究竟是何目的?朕的心上人……根本不是赵赋,而是慕无离,是不是?!”
林霜绛声音颤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林霜绛牙关紧咬,身子微微颤抖,终是低声道:“是!”
慕无铮手中短剑染血,剑尖直指林霜绛,却未再向前一步,只如困兽般嘶吼,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与愤怒:“旁人欺我失忆,各怀心思……可你不该骗我!”
他双目赤红,声音几近破碎:“你们为何要骗朕……又凭什么骗朕!?”
恰在此时,欧阳绥携父亲欧阳恪踏上石阶,抬眼便见慕无铮双目通红,手中短剑紧握,寒光逼人。
欧阳绥心中一凛,刹那间便明白眼前局势,脸色骤变,低声道:“糟了……”
欧阳恪长叹一声,撩开下摆,双膝跪地,沉声道:“陛下……是老臣私心作祟,担忧宸王归来动摇社稷根基,此事全是老臣过错,若陛下要降罪责罚,便请只罚老臣一人。林修撰年纪尚轻,心纯意善,一心只为陛下安康喜乐、朝堂安稳,才不得已选择隐瞒此事。还望陛下念其一片赤诚忠心,从轻发落。”
这一回,林霜绛既未唤他“陛下”,也未屈膝跪地,只是直直盯着慕无铮手中高举的短剑。
许久,他哑着嗓子轻声开口:“小铮,你失忆了,难道连你我之间的情谊都忘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再度轻唤:“小铮……”
慕无铮面色扭曲,痛苦与怨愤交织于心,怒声喝道:“住口!别这么叫我!”
林霜绛任由热泪滑落,双唇紧闭,再不言语。
慕无铮双目通红,神色癫狂,声音中带着几分破碎的悲凉:“霜儿……我身为皇帝,可我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啊……你怎么可以骗我?”
林霜绛泪如雨下,喉间哽咽,终是未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
一旁的傅云起隐约瞧出了端倪,见慕无铮手中的短剑颤抖不止,心中大急,高声喊道:“霜儿!陛下发病了,且先离远些!”
他此时顾不得许多,一步上前,一把将失魂落魄的林霜绛扯到身后,护在身前,目光警惕地望向慕无铮,低声道:“陛下,冷静些!”
不远处,青松扶着慕无离拾级而上,一主一仆步伐缓慢步上台阶。
青松见此情景,心中一惊,低声对着慕无离说了几句什么。
慕无离手中拿着玉质鸠杖,鲛纱覆眼,他极慢步上台阶,缓声开口:“铮儿,放下。”
慕无铮手中那渗血的短剑颤抖片刻,终从掌心滑落,掉落在地。
他怔怔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慕无离,眼神满是迷茫无助。
正于此时,赵赋紧捂肩头伤口,指尖渗血,殷红顺着指缝滴落,他踉跄着从金銮殿走出,在慕无铮面前跪地,朝慕无离望去一眼,眼眶泛红,忽而自嘲一笑,笑声苍凉悲戚:“陛下可还记得,臣曾说甘愿为您倾尽所有,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慕无铮紧抿双唇,未发一言。
赵赋强撑着文人的体面,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如今陛下既不再需要臣,臣恳请自贬去穹城。臣愿在边陲之地为陛下效力,将北境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望陛下成全臣对您和社稷的一片心意!”
慕无铮闭眼良久,终是哑声道:“朕准了,封你为穹城通判,择日上任。”
赵赋闻言,重重磕头,额头触地,发出一声闷响:“臣,叩谢陛下隆恩!”
一旁,欧阳恪与欧阳绥见状,亦随之跪地磕头,同声道:“臣欺君罔上,任由陛下降罪惩处!”
头不断传来强烈的撕裂感,慕无铮强撑清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冷声道:“文翰侯欧阳恪,欺君擅权,念其有从龙之功,保留爵位,暂且罢官归家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返朝;金銮卫掌使欧阳绥,包庇父亲,欺君罔上,降为金銮卫统领,罚奉一年,领二十廷杖,归家思过两月;禁军都督傅云起亦有欺瞒之嫌,罚奉一年,领二十廷杖,归家思过两月。”
他缓缓将旨意念毕,抬眸望向林霜绛,目光之中满是受伤与痛心,沉声道:“殿阁修撰林霜绛,欺君罔上,降为编修,罚俸一年。”
林霜绛双唇紧抿,默然不语,唯泪水悄然滑落,浸湿胸前衣襟。
他还记得三年前在淮北,那个小铮曾对他说,他是他的贵人。
可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了。
下方跪着的三个人,声音此起彼伏,参差不齐道:
“老臣谢陛下宽宥,此罚甚轻,臣定铭记隆恩!”
“谢陛下惩处,臣必痛改前非!”
“谢陛下开恩,微臣认罚!”
一旁的林霜绛,目光却直直凝望着他,许久之后,嘴角扯出一抹略带自嘲笑意,声音轻柔却又透着几分落寞,缓缓道:“谢陛下开恩……微臣,认罚。”
慕无铮撇开那满是受伤的目光,眼眶泛红,抬眸望向慕无离,声音发颤道:“慕无离……朕的头好痛……为何事已至此,朕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慕无离被青松扶着手臂缓缓走过来,将他拥入怀里,柔声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们好好的,好么?铮儿?”
那一刻,两人相拥的身影,在余晖的映照下,格外温暖而孤寂。
不远处,慕无双一袭明艳红衣,双眸含思,幽幽松下一口气。
赵及月身着一袭白袍,从宫道上缓步而来,轻声问道:“公主殿下,此番可算是安心了?”
慕无双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略带怅惘:“兄长的眼疾,陛下的失忆…… 这些事,本宫既无力改变,也无法插手。所幸他二人终是重归于好,兄长心中,也能稍有慰藉了。”
“公主心事既已了却,不知何时能给臣一个机会…… 侍奉在公主身侧?”
赵及月目光灼灼。
慕无双莲步轻旋,缓缓回身,玉臂交叠,眉眼间尽是玩味之色:“赵及月,你要记住,当年你错过了我,便已错过了一切…… 如若还想与本宫有什么牵扯,除非…… 舍弃男儿尊严,入赘公主府,做本宫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