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摸摸我的头“不贵!小婉我记得你喜欢吃麻辣面,这家的口味很正,你尝尝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镇东头的麻辣面馆,那曾经是我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但那是在我今天吃饭之前,等周林点了菜,肉啊菜啊的都上桌,食材在鲜艳的红汤里翻滚,吃进嘴里,又麻又辣又香,刺激又过瘾,仿佛吃了一口就再也不想停筷子。
“小婉你吃这个,这个毛肚好吃!这个肉也不错!”
周林自己没动几口,就一直往我碗里夹。
“你也吃!”
我涮了一块肉,捞出来用嘴吹吹确定不烫了,送到周林的嘴边。
他张大了嘴,吃下我喂的肉,整个人满足的不得了。
“小婉你也吃!”
他也学我的样子,烫了肉,然后吹吹喂进我的嘴里。
那甜蜜的互相投喂,于我俩而言是日常,可在其他食客看来,却并不多见。
不知不觉间,那一双双眼睛都看向我们。
一开始我没注意,等我发现,就莫名的心慌。
然后,手下意识的捂住那半张脸。
这是条件反射,活了23年一直被人嘲笑丑,那种对容貌的自卑,不是一朝一夕能彻底根除的。
周林笑了,大手伸过来,把我的小手从脸上挪开。
“小婉,你忘了,你脸上的胎记没了,你现在很美很美,比画报里那些大明星还美!”
他这样说,我才反应过来。
我是真的忘了,还以为自己是之前那张脸。
但我还是心虚“那……那他们看我干啥?”
“羡慕呗!”周林笑的意味深长。
“羡慕?羡慕啥?”
“羡慕你,也羡慕我!”
“诶?啥意思!”
说到这,我的情商不够用了。
丑惯了,因面容自卑惯了的我,哪里知道一张美丽的容颜,会招惹多少话题,何况那盛世美颜还不只是我一人。
不知不觉间,那些窃窃私语就变得大胆起来,然后有些就飘到了我跟周林的耳朵。
“诶,那俩人谁啊?长的真带劲啊!不会是港台大明星吧!”
“大明星?那不知道,不过这可挺开放的,你喂我,我喂你,可腻死人了!”
“那可不!长成那样,人家干啥都是对的!我要是长那么好看,那可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这帮人的话,是有点夸张了。
但我也承认,长的好看是挺让人羡慕的,我从小就羡慕我的几个姐姐,特别是我五姐。
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仙女,像她那样的仙女,就该被捧在手心。
可想想五姐那些坎坷的故事,如今她虽也被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捧在手里,但她的心却未必是甜的吧。
这顿饭吃的差不多了,周林见我放下了筷子,他也放下筷子,郑重其事握住我的手。
“小婉,我跟医生谈过了,你的情况,其实最好还是住院,这样……”
“这样可以让我多活几天?”
我截住周林的话,可那句话说出来,却让周林下面要说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是啊,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周林跟医生聊了许久,也清清楚楚了。,
住院也好,在家也罢,若没有奇迹发生,最后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我悄悄打听过这病的治疗费,贵的让人恨不得撞墙,我自己也亲眼见过,被医药费压到无力支撑的病人,一跃从医院天台跳下,自己解脱,也让家人解脱。
周林两眼泛红,我知道他一直在压抑情绪,哪怕一刻的放松,他的眼泪都可能会夺眶而出。
许久,他终于压回那股苦涩,吸吸鼻子,再次抓住我的小手。
“小婉,我听医生说,最近有国外的专家团队过来,还有特效药,你在医院治疗,机会还是很大的!”
“那费用呢?我种一年的苞米,够不够在医院住十天,或者一周?”
我这都是扎心的话,却也是最现实的。
且不说,我这病除了骨髓移植没啥治愈的希望,就算能治好,那费用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起的。
周林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扯进怀里“小婉,你只管治病,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这是我曾经最担心最怕的,如今全部成了现实。
我这副病身子,终究是要拖垮这个男人吗?
我知道,我从前用过的那些办法,也都不能再用了,我甩不掉他。
现在的我,真的应了那句话,活不起,也死不起啊!
我享受着他的怀抱,许久许久才从这温暖中抽离。
“周林,你忘了你说你听我的!医院那环境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熏的我想吐,还是村里好,咱家的热炕头多舒服!”
“可是……”
“可是啥?医生也说了,除了手术他们也没把握的。咱们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医院,不如回村里找找偏方,我之前就听说过,从前村里有个得绝症的老汉,好像吃了啥,病就奇迹般的好了!可别小看民间偏方呢!”
我很坚持,就算周林绑我去医院,我也不会乖乖住在那。
但周林也不肯让我这样干等死。
僵持不下,最后,我俩各退一步,他同意我可以不住院,但我俩必须再回医院一趟。
我不知道周林跟医生说了什么,之后医生取样说要做化验,我也不知道那是啥意思,但为了周林放心,也只能答应了。
等那一系列麻烦的流程走完,周林拎着两瓶药从医生屋里出来。
我好奇的抢过来,想要看看是什么药,但那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标签早被撕掉了。
“这……这咋回事?”
周林宠溺的摸摸我的头“一次一片,一天两次!”
“这就完了?周林,这到底是啥药?”
“反正是好药,小婉你放心吃。”
“是不是很贵?”
“没有,就是小贵,一瓶几十块吧!”
“几十块?”
九零年,几十块一瓶的药的确算很贵很贵了。
但我总觉得,即便这样周林还是撒谎了。
离开医院前,我借口上厕所。
周林在门口等我,我却翻墙从大门绕过去,然后从后楼梯上了二楼医生办公室。
那会儿主任医师,正在跟一个外国老大夫说话,我能猜到他们大概在聊我的病情。
那外国大夫一直在摇头,即便听不懂他说的话,也知道他大概的意思。
我冲进屋,主任医师看到我还被吓了一跳。
“唐婉,你……你不是走了吗?”
“大夫,这药到底多少钱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