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看着便入了迷,他出神地盯着那母女俩,一向古井无波,如一滩死水一般的眸子里微微荡漾了一下。
他的面色有些许的动容,那万年不化的寒冰,和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颠簸。
就仿佛看到了他期待已久,又始终得不到的稀世珍宝一般。
“前面有人!”
正在驱船的小哥突然大喊一声,赵宁的神色立即恢复了那冷淡疏离的模样。
赵宁移开视线看去,远处是宋扶带着一众京麓学院的学生乘着一艘大船来了,众人身后堆着各种竹简和箱子。
姜黎跟苏仪此时也站起来了,苏仪没穿外衣,仍旧穿着那一身里衣。
这边几人对着宋扶一行人行了礼,对面的师兄弟回了礼。
“姜兄,苏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对面船上的人问道。
姜黎:“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学院里的书简搬完了吗?”
“搬完了。”有人道:“我们这是最后一船了。”
姜黎:“那就好。”
“这边东西已经搬完了,你们要去枫山吗?”另一个学生问。
姜黎:“我们再看看,尽量能救一个是一个。”
“说的是。”对面的人道。
宋扶站在首位,一言不发,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这边船上的几人一眼。
两条船错开,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几人又在城里转了一下午,期间又救了几只鸡鸭,直到天黑时才返回枫山。
船靠近枫山时,赵宁找来一副担架,跟那士兵一起,将徐凤鸣抬上了山。
山上已经搭起了避雨的棚屋,还有人临时住在山腰的洞里,到处都是人,挤来挤去的,好不热闹。
徐文跟苏安合力抢到一个山洞,先将吴妈和沈老太等一众女眷安置了进去,自己二人在外边搭棚屋。
见赵宁抬着徐凤鸣回来,徐文急得一蹦三尺高,忙去找大夫。
山上人多,徐文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大夫请了回来。
赵宁那一掌虽然力气大,不过还好,没有震断他的肋骨,大夫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交代了用量用法后就走了。
“少爷,这是怎么弄的?”大夫走后,徐文终于有时间询问徐凤鸣了:“走的时候好好的,如何弄成这样回来了?”
徐凤鸣:“没事……”
徐凤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仪打断了:“嗨!还能是怎么回事?你家少爷逞英雄呗!不会游泳还学别人下水救人,结果差点没把自己淹死。”
苏仪已经换过一身衣服了,此时正坐在一个大箱子上边,慢条斯理地摇着把折扇:“最后还带累我,差点没把你苏公子累死。”
徐凤鸣:“……”
于是,徐凤鸣不出意外地接受了一顿来自徐文的喊叫:“少爷!你不谙水性,如何能下水去救人?!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跟夫人怎么办?!今天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非得扒了我的皮,我的少爷啊……”
徐凤鸣自知理亏,全程没吭声。
苏仪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冲姜黎抛去一个眼神。
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待徐文喊完,苏仪适时道:“你家少爷的药该煎得差不多了。”
“啊对!我看看药去!”徐文火急火燎地跑出去看徐凤鸣的药,正巧碰上进来的赵宁。
“赵公子!”徐文喊了赵宁一声,赵宁微一颔首,徐文又跑了。
赵宁走进洞来,第一眼先瞟见坐在两只大箱子上边的姜黎和苏仪,又看见躺在石床上的徐凤鸣,问道:“如何?”
徐凤鸣:“托赵兄的福,小弟这二两骨头勉强保住了。”
赵宁神色自若点了一点头。
徐凤鸣喝了药后有些发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现在在避难,条件自然是没有家里好,好在这些公子哥们平日里虽然娇生惯养,到了关键时刻倒也能吃苦,一大群人挤在了这偌大的山洞里。
除了徐凤鸣这个病号外,他们让老弱妇孺进了内洞,自己三人跟苏安等年轻力壮的男人守在外洞。
只有赵宁不知道有意无意,特意选了个一眼就能看到徐凤鸣的位置。
这次洪水来得急,所幸尚训早有防范,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除了经历过旱灾和涝灾的吴妈、沈老太等人,其余人倒是没多少灾难来临时的恐慌和畏惧,大多数人脸上还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仿佛他们不是来避难的,而是来春游的。
后半夜时,徐凤鸣被痛醒了,躺在石床上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他想动一动,却又牵扯着伤口,几次都翻不了身。
偏生那徐文靠在洞口睡得像头死猪似的,哪里顾得上徐凤鸣。
徐凤鸣别无他法,只得咬牙忍着。
好在赵宁的猫睡到半夜忽然醒了,也不知道它是窝在赵宁怀里睡得不舒坦还是怎么回事,睡醒后瞧见徐凤鸣的石榻,毫不客气地跳了下去,“咻”的一下直奔徐凤鸣而去。
徐凤鸣:“……”
徐凤鸣眼睁睁看着那球一般又白又圆的大肥猫冲自己飞过来,急得连话都说不了,他想动一下让开那猫,可偏生胸口太疼动不了,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祈祷这猫没有他想象中的重,要不然他那摇摇欲坠的肋骨怕是真的要断了。
徐凤鸣眼睁睁看着它扑过来却又无能为力,闭上眼认命地等死。
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徐凤鸣睁开眼,看着那猫四爪蜷着悬浮在半空,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徐凤鸣往上一看,正巧看见赵宁那英俊的脸。
徐凤鸣松了一口气,勉强冲赵宁笑了笑。
赵宁拎着那肥猫,把它放在一边,自己帮着徐凤鸣翻了个身,让他侧躺着。
徐凤鸣换了个姿势,总算舒服了点,微微吐出一口气,小声道:“多谢。”
赵宁没说话,将那白猫放在徐凤鸣肋骨下方,让它又肥又软的身子靠着徐凤鸣的腹部。
那肉乎乎,毛茸茸的触感隔着里衣触碰到身体的一瞬间,徐凤鸣紧绷的身体倏然间舒展开来,似乎真的没那么痛了。
赵宁运气内力,说:“忍一会儿。”
说着将掌心缓缓贴在了徐凤鸣胸口,徐凤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初始的疼痛过去,一股暖流顺着赵宁的掌心传进他的胸口,疏解了疼痛感。
徐凤鸣眉头舒展,总算不难受了。
赵宁观察着徐凤鸣的表情,知道这样他很受用,于是便一直用内力为他缓解疼痛。
两人一坐一卧,谁也不说话,只有徐凤鸣怀里的猫发出的呼噜声。
徐凤鸣其实一开始就没睡踏实,一直半梦半醒的,现在胸口不疼了,整个人还暖洋洋的,怀里还有只胖乎乎的小猫,一直在呼噜呼噜地喘气,不到半个时辰,徐凤鸣就睡着了。
赵宁坐着没动,一直在给他输送内力,直到确定徐凤鸣睡着后,他才撤回内力,拍了拍徐凤鸣怀里那只猫的猫头,起身走到门口坐下。
第二日苏仪一醒,发现徐凤鸣的气色好了许多,还有些差异:“这才一晚上不见,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徐凤鸣:“自然是李大夫妙手回春。”
众人简单地洗漱过后,吃了点东西充饥,尚训又带着人进了城,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没救出来。
姜黎吃过早饭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苏仪闲来无事出去转了几圈,回来后更是无聊,索性偷摸着从吴妈那里偷了些小鱼干,开始去逗猫。
小鱼干猫倒是吃完了,苏仪为此还挨了好一顿呲:“人都不够吃!你还拿去喂猫?!”
然而喂都喂了,吴妈也只好算了。
可这猫遛着苏仪,将他挨了一顿骂才偷来的小鱼干吃了个精光,最后翻脸不认人,还是不让苏仪抱。
折腾了大半天,猫没抱着,手上反而多了几条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