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天子!”跪伏的百姓们齐声道:“天子安则百姓安。”
马车没做停留,径直往城南驶去,男人坐在马车上,扫过车下跪伏的万民。
天子王车到城南时,所有的百姓都出来拜见天子。
男人看着那一双双绝望中又夹着一缕希望的眼神,眼神里荡漾着一抹与姜黎如出一辙的悲凉之意。
他就像一个神灵一般,只能悲天悯人地看着这芸芸众生生活在这炼狱一般的人间,却因为受天规所束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也只有眼睁睁看着。
使臣替天子慰问过难民,接见了安阳郡守尚训,最后才去京麓学院。
学生们俱去拜见过天子使臣,徐凤鸣挤在人群里,远远瞧了一眼。
男子气度不凡、容貌超群,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裹着厚厚的冬衣,侧旁生着炭火,眉宇间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那满面愁容,倒是跟姜黎有几分相似。
徐凤鸣越看越觉着他跟姜黎有几分相似,那男人察觉到徐凤鸣的视线,侧过头来跟徐凤鸣对视,他嘴角微微一牵,半隐半现地露出个跟姜黎一般调皮的笑来。
徐凤鸣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立即移开视线,于是男人便不再看他。
男人端正地坐在上位,那个一身青衣的男人便坐在他身旁,使臣勉励了众人几句,先生便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众人退下后,男人道:“每当看着他们,我便觉得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现在正当壮年。”青衣男子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男子:“如何一脸颓废之象。”
男人接过茶却不喝,他垂眸盯着茶杯,叹了口气:“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凤鸣跟着赵宁二人走在长廊上,苏仪忽然跑来搭在徐凤鸣肩上:“今日正好得空,咱们晚上又喝几杯?晚上去谁家?”
“要不今日便算了吧,”徐凤鸣被苏仪撞得身形不稳:“实话说,昨日一夜宿醉,我现在酒还没醒。”
这几日这几人每日鬼混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谈天说地,真是好不快活。
苏仪现在正玩心大起,听见徐凤鸣这么说,不免有些扫兴,于是侧头去看赵宁:“赵兄怎么看?”
赵宁言简意赅:“不去。”
“你看,我就是说凤鸣和赵兄不会再陪你胡闹了。”姜黎笑着走来。
徐凤鸣跟苏仪同时转过身去看姜黎,苏仪看着姜黎,忽然道:“阿鸣,你看,冀明跟方才那个天使是不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姜黎:“……”
徐凤鸣本来就觉得姜黎跟那人有点像,现在苏仪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更像了。
苏仪这么一说,赵宁都停下脚侧头看了姜黎一眼。
“确实有点像。”赵宁说。
“是吧。”苏仪道:“是很像,哎,我说冀明,你跟那个使臣该不会是兄弟吧?”
“我若是有这么个兄弟。”姜黎说:“便不用受我那些伯父的气了。”
“说的也是。”苏仪若有所思道:“哎,那你说,那个青衣男子是谁?我看咱们先生似乎特别尊敬他。”
其实这也是徐凤鸣一直想问的,这男人是忽然出现在学院的,这学院里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但先生又格外地敬重他。
“他是现任祭酒,管少卿啊。”姜黎说。
徐凤鸣:“你怎么知道?!”
苏仪:“你怎么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道。
赵宁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黎,随后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
姜黎理所当然道:“先生说的啊。”
“冀明,先生还会跟你说这些?”苏仪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姜黎。
姜黎却十分坦荡:“我问的先生,他告诉我的。”
苏仪&徐凤鸣:“……”
苏仪:“这样也行?”
姜黎:“为什么不行?”
苏仪呆住了,貌似,姜黎说的确实有道理,好像确实可行。
苏仪:“那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姜黎:“他常年在外面游历,几乎不回来,学院也一直由管老和先生们照看,没见过他很正常。
这次也是他料到安阳今年会有大批难民涌来,才刚回来的。”
苏仪简直不敢置信:“真的?”
姜黎:“当然,这能有假?”
徐凤鸣:“那宋师兄那晚想出来的安置难民的办法…… ”
姜黎:“我想,他在来问我们之前,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之所以来问我们,只不过是想试试我们。”
苏仪:“……”
苏仪再也喝不下去酒了,怀揣着深深的崇拜回家去了。
三日后,宋扶也要正式游历了。
临走的前一晚,众人在桃花肆给他饯行。
这一晚,大家推杯换盏,无话不谈,均在尽心竭力地替宋扶高兴。
他这一走,意味着他再回来时,就是正式出仕的时候。
到得那时,便是他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建功立业之时了。
“宋师兄可有想过,将来去哪国,为哪个国家效力?”孙章道。
如今除了晋王朝,总共还有 卫、宋、启、楚、燕、陈六个国家,其中启国居北,以玉璧关为界,被拦在玉璧关外。
卫国则与启国为界位居西北,燕国则地处西川,楚、宋二国则率万湖在长江以南,只有陈国,夹杂在各国与王都洛阳,与天子直辖的安阳之间,也是国土面积最小的国家。
宋扶摇了摇头,六国之间分庭抗礼,看似一片祥和,实则早已岌岌可危,大战一触即发。
姜黎:“时间还长,师兄正要去游历,待见了解各国之间的风土人情,以及各国之间之间的实力再做决定不迟。”
“说的是。”顾南道:“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慢慢想也不迟。”
宋扶没表态,看来也正有此打算。
“宋师兄此次游历,可要去启国?”忽然有人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席间立即安静下来,众人均停止动作,去看方才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吴兄怕是喝高了。”顾南冷哼一声:“启国那等不知廉耻、不讲道义的蛮夷之邦,宋师兄怎么可能会去?”
“顾兄说得不错。”孙章道:“启国得位不正,又不知礼数,更是不讲道义。当年平川之战,一举坑杀卫国二十几万俘虏。试问自古以来,哪朝哪代,又有哪个国家做过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也配我等去辅佐?”
那位姓吴的学生一脸的难堪:“可是,先生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就算将来不去启国,也应当……应当……”
姜黎:“哪怕将来不去启国,甚至把启国当作对手,也应当去了解启国,只有了解启国,才能找到他的弱点。”
“哼,就那等猪狗不如的国家,他也配!”另一名姓周的学生道。
吴尘:“启国初代国君虽得位不正,更是有平川之战杀降的恶名。
可,据我所知,现任启国国君已经病危,下一任接任国君的是当初在卫国为质的赵玦。
据说这位王子玦德才兼备,更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在卫国为质时便风评极佳,更是广受各国士子爱戴。
将来公子玦继任启王,一定会是个正直良善,受百姓爱戴的国君……
我觉得,其实可以给启国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