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神色肃穆,一进来,便道:“阿鸣,我要帮冀明。”
徐凤鸣半点不惊讶,他反而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苏仪会有此一说,他起身,走到案几旁坐下:“苏兄,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打算。”苏仪说:“我以前不知道冀明就是……以前对于洛阳王室,我只是对他们感到惋惜,顺便站在他们姬家人的角度上,口头上帮他们谴责各国几句……
实话说,我从来没打算过学业完成后要来洛阳替姬家人做事。可现在冀明是姬玟,他是太子,将来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我都不敢想,若是真有那一天,冀明会怎么样……
阿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可……可他是冀明啊,大晋是冀明的,冀明不能没有大晋,不能没有洛阳……”
苏仪越说越混乱,说到最后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徐凤鸣倒了杯茶水搁在苏仪面前:“苏兄,我懂你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苏仪急切道:“那、阿鸣,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徐凤鸣沉思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太好了!”苏仪立即高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的原因,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神经质:“阿鸣!谢谢你!”
“姜兄也是我的好友。”徐凤鸣道:“朋友有事,我自然该尽绵薄之力。”
徐凤鸣欲言又止,然而他看苏仪的模样,后面的话便不忍心再说出口了。
只怕是就洛阳如今的状况来看,他们是有心也无力啊。
他们能有多大的本事?
这几百年间,姬家、姬家朝廷、京麓学院、以及来自国的文人志士不是没来过。也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姬家王朝的没落,最后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仅凭他们两人,真的能救这大晋于危难吗?
要知道姬家目前的情况,可比几年前的陈国更凶险。
陈国那时候是败在了运气,毕竟谁也没料到四国联盟,居然败给了赵瑾。更没有料到公子胜会被刺客暗杀,导致他们最后的计划功亏一篑,否则陈国也不会那么快就被灭国。
可洛阳……
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这一夜苏仪一宿没睡,直到五更时分才小憩了一会儿,天一亮便又醒了过来。
姜黎派人来请他们去用饭,饭后苏仪主动叫住姜黎,说是有话要跟他商谈。
姜黎终于找到了机会跟苏仪道歉:“子谦,凤鸣……”
“冀明,你不用说,我能理解,”苏仪大度地摆摆手:“若是我与你易地而处,或许我也会这么做。”
姜黎很高兴:“子谦,谢谢你!”
苏仪:“冀明,我跟阿鸣今日是有话想跟你……”
他话还没出口,便有侍人匆匆来报,姬珩不好了。
姜黎顾不得跟他二人说话,当即往姬珩的寝殿跑去,徐凤鸣跟苏仪紧跟其后。
两个人跟着姜黎跑到寝殿外自觉停下了脚步在外面等着。
殿内没人说话,隐隐约约能听见姬珩拼命呼吸的声音,以及姜黎压抑的、痛苦的说话声。
宫人安静地伫立在殿外,间或有几个宫人行色匆匆地端着热水往殿内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两个人心里都有同一个念头——姬珩千万不要现在死了。
一个时辰以后,姬珩喘气的声音渐渐消了。
黎朔从殿内出来:“太子殿下请二位公子进殿去。”
二人进得殿内,走至床榻前,隔着床榻好远跪拜姬珩。
“请起……”姬珩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
两人起身,姬珩道:“阿玟,请二位公子上前来……”
姜黎回头,无声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便躬身走到床榻前,跪坐在姬珩榻前。
“我听阿玟说……”姬珩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声如蚊蝇:“他在求学期间……多亏二位公子照拂……”
两人忙将双手交叉撑于地面,磕了一个头:“是太子殿下一直在照拂我等。”
姜黎红着眼握着姬珩的手:“我们是好友,都是互相照拂的。”
姬珩:“很好……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照拂。”
姬珩示意他二人抬起头来,两人抬起头来。
他们这才看清,榻上躺了一个形销骨立、形容枯槁,脸色与死人无异的男人。
男人双眼凹陷,颧骨突出,脸色青白,像一个包着一层人皮的骷髅。
姬珩看了他们一会儿,笑了起来:“二位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希望二位公子日后……能多加照拂阿玟……”
姜黎听他越说越不对味,忙制止了他:“王兄,你休息一会儿,别说话了。”
姬珩不说话了,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
他气息微弱,闭上眼时看不见胸口起伏,像个死人一般。
姜黎握着他的手在榻边守着,确定他睡着后才悄悄起身,跟徐凤鸣、苏仪出去了。
三人出去后,苏仪道:“冀明,王得的是什么病症?”
姜黎无力道:“痨病。”
苏仪原本还想帮着出谋划策,看看能不能秘密地请个名医回来治病,结果姜黎一句痨病,把什么想法都摁死了。
这相当于已经判了死刑了。
姬珩现在完全就是在熬日子,能熬一天算一天。
姜黎似乎很不愿意提起姬珩的病,立即转移了话题:“对了子谦,你说有事要与我商议,是什么事?”
苏仪看了徐凤鸣一眼,徐凤鸣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苏仪说:“冀明,我跟阿鸣在想,趁着现在各国还没动向,咱们可以招兵买马,或许……”
“算了冀明。”姜黎打断了苏仪的话:“穷尽安阳跟洛阳两城之力,又能招多少兵马呢?
你们能有这个想法,我便很承你们的情了,作为同窗,你们为我能做到这一步,我真的很感动。”
“不,冀明,你听我说。”苏仪道:“我跟阿鸣我们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穷尽我们两家之力,招一两万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姜黎:“招一两万,然后呢?这匆匆招募的一两万人能抵挡住各国那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吗?”
“能的!”苏仪上前去,激动得抓住姜黎的胳膊:“能的冀明!
你听我说,现在王病重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咱们还有时间练兵!
到时候将这两万人加上尚大人那几万人,以及、以及洛阳这几千驻城士兵,我们或许可以一战!只要、只要……”
只要他们将王宫严防死守,不让姬珩病危的消息传出去。只要姬珩能再撑一年,不,半年,半年也行,那这确实是可行的。
苏仪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混账,于是没有再往下说。
难道姬珩不想撑吗?可是生老病死非人力可为,姬珩若是能撑下去,那他便不用躺在床上了。
姜黎却不想再听苏仪说下去,他道:“子谦,你跟凤鸣还有远在卫国的赵兄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知道,作为朋友,你们想为我出一份力。实话说,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帮我,可这是建立在事情或有转机上的。
倘若我明知道一切已成定局,让你们卷进来只会连累你们白白丢了性命,还要让你们牵连进来,那我还算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