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自己就懂医术,依姬珩的状况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为了能多庇护弟弟一天,硬生生撑到了现在。自己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自私了?
“王兄……”姜黎声音哽咽:“王兄……”
“一定……”姬珩竭力挤出一丝笑来:“……好好活着……”
姬珩被姜黎握在手心里的手倏地从姜黎手里垂了下去。
姜黎还没反应过来,他眼睁睁看着姬珩的手从自己手里滑落,然后重重地砸在床榻上。
姜黎如梦方醒一般,呆呆地看着姬珩,难以置信地喊了姬珩一声:“王兄?”
然而姬珩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王兄……”
王兄……”
姜黎跪在姬珩榻前,他无计可施,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一声声地喊着姬珩,似乎想将睡着的姬珩喊起来。
姬珩的病他一直心里有数,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他才发现什么心理准备都没用。
他脑子里全是他年幼时,兄长教他读书写字的画面。那时候的姜黎懵懵懂懂,只知道宫里的人都不怎么跟他玩,他只得去找唯一会搭理他的姬珩。
姬珩对他很有耐心,每次都会带着他玩,然而他身体不好,玩不了多久就累了。这时候姬珩就会带他去书房,教他写字。
那时候的姜黎很是高兴,每天都去找哥哥玩儿。然而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发现哥哥虽然对他很好,也总是很温柔,似乎什么都懂,不管姜黎问他什么,他都能给姜黎一个答案。
可他总觉得哥哥似乎总是不开心。
后来他再长大一点,读的书也多了,慢慢地,他明白了哥哥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了。
自那之后,姜黎便不去缠着姬珩陪他玩了。
他开始认真学习,他想长大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保护王兄。
然而,他到最后,都没能保护得了王兄,反而还连累的姬珩临死都不放心他。
徐凤鸣跪在姜黎旁边,他想劝姜黎几句,然而这种时候,所有的劝慰都是惘然。除非是亲身经历过,否则不可能真正地对姜黎的痛苦感同身受,既然如此,那一切发自内心的安慰都是自以为是的可怜。
幸好黎朔早已经所有的宫人都谴出去了,整个殿内只有他们几人,不用担心会走漏消息。
姬珩驾崩,除了几个密切相连的人知道外没人知道,就连一直伺候在姬珩寝殿的宫女内侍也不清楚。
天子驾崩的消息不能传出去,自然也不能发丧,姜黎没有办法,只得将姬珩的遗体冰封起来。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姜黎派人特意将管少卿请来商量对策。
这几日姜黎就没睡过一觉,每夜都守在姬珩身边。
两天后,管少卿终于来了。
管少卿叩拜完天子遗体,随后转向姜黎:“殿下有何打算?”
姜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倘若现在一旦将姬珩驾崩的消息公之于众,那么一直找不到契机的各国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届时便会借着给天子吊唁的名义发兵洛阳。倘若瞒着,那姬珩便一直不能入土为安。
管少卿:“王临终前,可有嘱咐过殿下什么?”
姜黎:“他让我什么都不要管,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
守在殿内的黎朔眉头一蹙,立即往殿外跑去。
与此同时,一把暗器从他袖口倏地飞了出去!
那是一把寒光凛凛的飞刀,飞刀势如破竹,瞬间击穿了宫殿。
宫殿上方,琉璃瓦碎片掉落下来,一束光穿过那洞口,落在了宫殿的蟠龙柱上。
黎朔跑出殿外,几步蹬在廊下柱子上,一翻身上了殿檐。
殿内众人都被惊动了,忙跑出殿内去看,却只见黎朔一个人站在屋檐上,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片刻后,黎朔轻轻一跃,从檐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沾染了血迹的飞刀,正是黎朔方才扔出去的那把。
众人看着黎朔手里那把飞刀,管少卿道:“现在,不公之于众也要公之于众了。”
此话一出,姜黎反而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那殿下是怎么想的?”管少卿问。
姜黎自然知道管少卿是什么意思:“姬家人,岂能龟缩于人后?”
管少卿笑道:“那么,我跟尚大人这便回去替殿下守城。”
“依先生之见。”姜黎问:“可能守住?”
管少卿:“殿下觉得呢?”
姜黎:“我觉得以先生跟尚训的本事,守两城或许不行,但守安阳一城却是绰绰有余的。倘若能守住安阳城,那么洛阳跟安阳的百姓或许不用再遭受战乱之苦。”
管少卿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殿下认为,守得住,他们便会放过安阳吗?难道他们不害怕他们攻打洛阳的时候,安阳从后面包抄?”
姜黎:“……”
姜黎叹了口气,是了,不平了安阳,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兵洛阳。
晋慧天子四十一年四月二十七日,天子姬珩,崩。
丧钟自王都洛阳响起,音传百里,天下大恸、万民同悲。
卫、燕、楚、宋、启五国国君纷纷派出使臣赶往洛阳,吊唁天子。
半个月后,使臣们先后到了洛阳,最先到的是卫国使臣和燕国使臣,其次是启国,宋、楚二国使臣最后才姗姗来迟。
第三日早朝,各国使臣在大殿上,纷纷大哭一场,哀恸天子英年早崩。
最后开始表忠心,说自己大王有多敬重天子,话里话外,是想将姬玟诓出去。
姬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此次看似来吊唁,实则是想在大战之前将他诓去他们国家做个傀儡。
这样,只要掳走他,那么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师出有名了。
最先开始说话的卫国使臣:“殿下,节哀顺变,您是下一代君王,是大晋的希望,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殿下,”楚国使臣道:“先皇后,殿下生母是楚国公主。如今您外祖母姜太后听闻王陛下驾崩,一时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楚国王宫内哭晕了好几次。她现在每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心心念念想见您一面。
臣这次来,是奉国君的命令,请您去楚国见见芈太后,以慰太后她老人家的思念之情。”
“呵!”燕国使臣冷笑一声:“那姜太后早已老糊涂了,到了如今连自己亲儿子楚王都不认识了,还会想念殿下?你是在搞笑吗?”
楚国使臣:“……”
宋国使臣道:“殿下,臣听闻大溪城的启国军队正蠢蠢欲动,欲发兵洛阳行不臣之心,还请殿下随臣去宋国暂避一时。”
启国使臣气得跳起来,已经顾不得斯文爆粗口了:“你放屁!”
宋国使臣显然掌握了确切消息,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哼!究竟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蛮夷之绑就是蛮夷之邦,行事粗鄙不堪、卑鄙无耻。几百年前就背信弃义、得位不正,过了几百年还是如此鄙俚浅陋,难登大雅之堂!”
那启国使臣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直喘气。
宋国使臣占了上风,十分得意,用看屎一般的眼神,厌恶又不屑地睨了那启国使臣一眼:“敢做不敢为,小人行径!”
启国使臣:“……”
燕国使臣见他二人吵得厉害,忙趁火打劫:“殿下,宋国国土太小,还是随臣去燕国避难吧!”
楚国使臣闻言不客气回怼道:“怎么?你想要殿下去你们西川当未曾教化的森林野人?”
燕国使臣:“……我们西川民风开放、百姓热情好客!而且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是鱼米之乡!不是启国那种未曾开化的蛮夷之地!”
“是挺开放的!”卫国使臣悠悠地说:“开放程度堪比启国,小孩子的爹是谁,只有母亲才知道。还金发碧眼、黑发褐眼什么色都有,还有卷毛黑皮猪,就是正经的华夏子民没几个。”
燕国使臣:“……”
徐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