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进了后殿去换衣服,侍女走上来,引领姜冕去主位右下方第一张案几旁。
姜冕点头,端正坐在案几后。
少顷,姜勤跟谢佑一起进来了。
两人看见姜冕时怔愣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二人也跟着侍女的指引落坐。
不久后,换好衣服的宋影出来了。
她脸上又重新施了脂粉,厚重的妆容遮盖住了她方才哭过的痕迹。
除了眼睛还有点红,无法用脂粉遮盖,现在整个人早已换了一副模样,没人能看出来她方才哭过。
宋影走到主位旁,先是行了一礼,随后道:“今日君上兵重,我便僭越了。”
“王后此言差矣,”姜勤说:“非常之时,定当非常行事,何况君上如今病重,朝廷也离不得王后。”
“多谢大将军海涵,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影说罢,示意侍女摆了一张案几在主位案几旁边,自己坐在了后面。
宋影坐罢,几名侍女立即分别上前去给几人斟酒。
“实不相瞒,之所以深夜请几位来,”宋王后说:“也是因为君上的病,太医令说,君上的病……怕是不好了……我今日请三位来,就是想请教三位,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宋影:“现在君上突然发病,计划已经完全脱离掌控,如今恐怕整个浔阳城都知道君上病倒了,包括另外几位王子,若是不小心应对,恐怕不好收场。”
席间一时沉默,所有人千算万算,没算到姜懋突然就喷出一口老血来不行了。
现在这时候又只有姜冕一个人上了汀山,若是一个不好,原本只是“禅让王位”的事件,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弑父夺位”
这两者之间千差万别,落是处理不好,只让姜冕几个兄弟,或是楚国百姓,亦或是群臣猜疑一下还好。
怕就怕有心人在其中借机挑拨,若是将来姜冕这些不省心的弟弟跑出国去,寻求别国庇护,到时候那些国家打着“替楚国清理门户”的名义来找麻烦也不是好玩的。
楚国依长江天险,地广物博,全境有数十条大江大河,更是有无数条河流,自古便物产丰富,是鱼米之乡。
也正因如此,楚国才能在这几百年的战火中屹立不倒、日益壮大。
如今楚国百姓富庶,兵强马壮也全依赖于楚国本身的地理条件。
这一块沃土要说别人不想要,那是假的。
其实,对于姜冕来说,如今姜懋病倒了,就代表洛阳之危已解,楚国也不会有灾难。
在他看来,现在谁当国君已经无所谓了,他相信不管是谁做国君,都不会再出兵驻守洛阳了。
“还有一件事我没想通,”另一边,已经吃完了饭,坐在案几后面消食的郑琰突然说。
徐凤鸣用了饭有喝茶的习惯,此时正在慢条斯理地泡茶喝:“什么事?”
“那老东西如今快死了,”郑琰说:“现在本来是软禁,姜懋写诏书传位给殿……给姜冕的事件,就很有可能变成了遗诏对不对?”
徐凤鸣挑挑眉,顺手端了一杯茶给赵宁:“嗯,然后呢?”
郑琰:“如果……我是说如果,就算姜冕成功继位了,谁敢保证将来会不会有人借着今夜这遗诏发难?毕竟现在这汀山除了我们和姜勤几人之外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姜冕那几个兄弟跟他爹一样,没一个好东西。要是他们将来不承认姜冕的身份,跑到其它国家去,撺掇他们来打楚国……公子,你说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赵宁抬眸看着郑琰,眼神里闪过一抹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这极不会看人眼色,最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郑琰今日居然长脑子了。
赵宁:“你被夺舍了?”
郑琰:“……”
徐凤鸣先是瞥了赵宁一眼,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郑琰,反问道:“你觉得呢?”
郑琰:“……”
郑琰知道这两人在合起伙来挤兑自己,然而事关姜冕,他只得按捺下顶嘴的冲动,认真道:“如果是我的话,叫我帮他打仗复国我肯定是不干的。
可是,这楚国地大物博,土地肥沃,又是鱼米之乡,这么好的一块土地,我肯定是不要白不要的。”
徐凤鸣赞赏地看着郑琰:“所以,这个‘遗诏’必须由一个能证明它的真实性的人亲手传到姜冕手里。”
郑琰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你是说宋王后?”
徐凤鸣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我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的话比她的证明还管用了,你说对不对?”
“对倒是对,”郑琰吸了一口气:“只是,她跟姜冕的前程往事来看,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不过是些是些捕风捉影的事罢了,再说姜懋都亲口否认了,当初他给姜冕订婚的宋国公主不是咱们的王后。”徐凤鸣说:“连国君都说没有的事,谁敢说这是真的?拿出证据来啊。”
郑琰:“……”
郑琰沉默半晌,默默地给徐凤鸣点了个赞。
并且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得罪徐凤鸣,这人太黑了。
这颠倒黑白的事他是张嘴就来啊,真不要脸,比他郑琰还不要脸。
他现在忽然发现跟徐凤鸣比起来,赵宁就可爱多了。他虽然孤僻、不爱说话、愤世嫉俗,有精神分裂,还动不动就爱提刀砍人,可他起码不颠倒黑白啊。
这天下皆知的楚国王室的丑闻,居然被他一句话就给抹没了……
你知道又怎么样?
反正我不承认,只要我不承认那就是假的,所有的事都是捕风捉影,所有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这可是连姜懋这个当事人都否认的事,你敢说这是真的?那行啊,你拿出证据来啊!
郑琰不得不佩服徐凤鸣,只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那宋王后真的愿意帮忙吗?
徐凤鸣提醒道:“你忘了?人家之间有情啊,千万不要小看爱情,更不要小看女人。”
“……”郑琰:“公子,你未免也太善变了吧,你刚刚才说这都是捕风捉影,现在就改口了?”
“哎!”徐凤鸣说:“一码归一码嘛,刚才那是官方说法,现在咱们这是在讨论事情呢。”
郑琰:“……”
赵宁:“……”
郑琰被徐凤鸣噎得无话可说,成了个锯嘴葫芦,独自在心里盘算?
真有这么简单?
可他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他们之间真的有感情吗?
可……
郑琰想起来那天他们在小船上,自己存心戏耍姜冕时,姜冕那反应,根本不像有过那方面经历的人啊。
那模样,简直比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一个登徒子调戏了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冕气得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考虑到自己是个男人,还是一国王子,说不定就大哭一场,然后带着郑琰跟他一起死了。
就这样的人,他真的跟他宋王后有情?
扯淡的吧?
“不对,”郑琰喃喃道:“这其中有什么事情不对。”
徐凤鸣抬眸,扬了扬眉:“什么不对。”
郑琰:“姜冕不像……”
赵宁发觉郑琰神情不对:“不像什么?”
“公子,你觉得姜冕那样的人,即便是有情,”郑琰说:“还会再跟自己父王的王后在一起吗?”
徐凤鸣:“你觉得呢?”
郑琰摇头,徐凤鸣笑了起来,显然料到了姜冕面对宋王后时会说什么话。
“这不重要,只要宋王后还爱他就行,”赵宁忽然说:“只要她还爱他,就会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徐凤鸣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侧头看赵宁:“哪怕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