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长春阁待了一下午,及至薄暮时分,才出了长春阁,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暮色渐晚,黑夜即将降临。
马车上点了一盏小灯,暖色的灯光洇在三人脸上,三人具是一言不发坐在车内。
徐凤鸣跟姜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等两人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三人一下车,就看见苏仪站在廊下,显然,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苏仪见三人回来,将目光投来。
姜黎对徐凤鸣二人微一颔首,首先进了府。
姜黎径直走向苏仪,苏仪站在原地等着,最后并肩而行,往后院走去。
姜黎、苏仪走后不久,郑琰来了。
他连官服都没换,穿着一身玄色武将官服从长廊下转出来。
郑琰神情肃穆,眉头微蹙,脸上挂着一抹无法忽视的担忧。
瞧见姜冕时,那神色一扫而光,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郑琰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而来:“去哪了?”
姜冕:“跟我哥和凤鸣兄去长春阁喝茶去了。”
郑琰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四处找姜冕,以前这个时间,姜冕要么跟徐凤鸣在正厅,要么就在院内。
结果今天他两个地方都找了,都没有找到姜冕。
郑琰当即慌了,姜冕被谢潜带走,还有被苏仪折磨的场景历历在目。
郑琰腿都吓软了,要知道谢潜这么多年一直贼心不死,像个鬼一样阴魂不散守在姜冕身边,时时刻刻都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目的就是找机会挖墙脚。
至于苏仪,苏仪一直因为他当初害得姜黎中毒一事迁怒于姜冕。
虽然现在姜黎回来了,可苏仪的疯病是有目共睹的,郑琰真的很害怕他突然发病,做出伤害姜冕的事。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姜冕出点事,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当即奔出来,打算找不到人就去让赵宁调兵。
万幸的是他一出来,就看见姜冕跟徐凤鸣站在一处。
郑琰一把将姜冕抱在怀里,无比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关心则乱,语气带着颤音,担忧庆幸之余,带着点后怕和语无伦次。
这是神经高度紧张后,骤然松懈的表现。
姜冕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过度紧张和担忧,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
姜冕知道,郑琰在担心自己,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就要死了,以后郑琰该怎么办?
他只是想到自己死后,郑琰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已经受不了了。
姜冕犹豫良久,还是伸手抱住郑琰,轻轻地拍了拍郑琰的背。
“别担心,”姜冕竭力放缓语气:“我没事。”
“我知道。”郑琰语气还带着点颤音:“我就是……就是放心不下你。”
姜冕抱紧了郑琰,他闭着眼,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气息。
我不想死。
姜冕想。
两人抱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徐凤鸣还在身旁,当即松开对方。
郑琰是最了解徐凤鸣的,按照惯例,这时候他一定会损自己几句。
可郑琰惊讶地发现,徐凤鸣今日竟然没有损自己,还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郑琰:“……”
这完全不像是徐凤鸣的作风。
郑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警惕地看着徐凤鸣:“公子,你该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
姜冕:“……”
徐凤鸣:“……”
“滚吧。”徐凤鸣无奈道,他本来想对郑琰客气点,结果他发现郑琰不配。
郑琰见徐凤鸣恢复正常,高高兴兴抱着姜冕走了。
徐凤鸣站在原地,看着郑琰抱着姜冕跑过长廊,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赵宁。
徐凤鸣转身出了府,他没有坐马车,骑了一匹马,于夜色中驶向王宫。
赵宁还在书房批阅文书,他这段时间有点忙,有时候批阅文书都要到三更,更晚的时候,甚至要到四更。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每日坚持要去徐府陪徐凤鸣睡觉。
有时候他只能在徐府待一个时辰,甚至连觉都来不及睡,通常坐一会儿就要赶着回王宫上早朝。
徐凤鸣看得心疼,让他不要这么来回跑了,但赵宁不听。
徐凤鸣实在心疼,便找个借口留在了王宫,可毕竟是君臣,他总不能天天住在王宫里。
赵宁毕竟刚登基,现在全天下的人,尤其是各国旧士族都注视着国君的一举一动。
赵宁虽然不在乎,相反,他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甚至打过立徐凤鸣为王,跟他共拥江山的主意,不过最后被群臣和徐凤鸣、姜黎、姜冕等人劝下来了。
现在好不容易才废除分封,这时候再立一位王,无异于是在打自己脸。
“陛下,徐大人来了。”万松从殿外走来,小声道。
赵宁登基后,百姓和朝臣对他的尊称已经变成了天子尊称。
“我说过,徐大人来了随时可以进来,”赵宁瞥了万松一眼:“不用通报。”
他声音不大,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万松却莫名地后背发凉。
“是……”
万松身子一抖,忙后退几步,一溜小跑着退出殿外。
片刻后,殿门打开,徐凤鸣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赵宁身后,不由分说双手环过赵宁的腰,从背后抱着赵宁。
他跪坐在赵宁身后,把头枕在赵宁肩头。
“怎么了?”赵宁察觉到他情绪异常,当即要起身。
“别动。”徐凤鸣闭着眼枕着赵宁肩头:“让我抱抱你。”
赵宁没动,任由徐凤鸣这么抱着。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赵宁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徐凤鸣说:“想你了。”
徐凤鸣自小便浸淫在规矩礼法当中。
又因为父亲和祖父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他一出生就承载着徐家上下几代人的夙愿,只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因此自小便养成了一副温文尔雅,待人处事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随和性格。
但这随和的性格,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淡和疏离。
他平易近人,却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不真实感。
每一个跟他打交道的人都很清楚,他的和颜悦色和礼貌周到仅限于表面。
除非是关系特别是亲密的人,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人交心的。
这样的人,自出生起便被束缚在规矩教条之下,是绝对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心声的。
哪怕是再爱一个人,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口,他只会尽量用实际行动去爱人。
这么多年来,他跟赵宁之间甚至都没说过一句“我爱你。”
只是在那年赵宁离开安阳回大安时,借锦书表达过相思之情。
但那也只有一次,并且那一次,他的信还没送出去。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徐凤鸣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赵宁侧头,看了徐凤鸣一会儿,他从徐凤鸣这句“想你了”里面咂摸出了点别样的味道。
赵宁太爱徐凤鸣,自然也很了解徐凤鸣。
他很明白,徐凤鸣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谊外露的,哪怕是要说,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来。
他敏锐地从这句“想你了”之中品味出一丝不同寻常,赵宁一侧身,右手环着徐凤鸣的腰一捞,就把徐凤鸣捞在了怀里。
赵宁抱着徐凤鸣,目不转视地端详着徐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