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的动作很轻,进去时十分温柔,轻柔的动作中甚至带着虔诚。
他不像是在宣泄着本能,反而像个忠诚的信徒,在虔敬地祈求神明。
每一次温柔的顶撞,都是一个忠诚的信徒,在恭敬地朝拜自己的神明。
“别这样,”姜冕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没事。”
郑琰俯身将姜冕抱在怀里,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般,无助地说:“殿下,你别离开我,好吗?”
“好。”姜冕抱着郑琰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着郑琰乌黑的长发。
“我答应你,”他的语气很轻,却十分坚定:“绝不离开你,不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郑琰听到这话,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的眼泪流到姜冕的脖颈上,那么烫,硬生生穿透姜冕的皮肤,把姜冕的心烫了一个洞。
姜冕疼得没了力气,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竭尽所能地抱着郑琰。
姜冕昏睡了过去,郑琰看着他的睡颜,下了一趟山。
姜冕醒来的时候,郑琰不在。
或许是郑琰回来的缘故,他今日的状态较前几日好。
姜冕找出纸笔试了试,虽然握着笔时手还是不受控制发抖,但他好歹能写字了。
只是写得很慢,短短的一句诗,他都要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写完。
姜冕一封信还没写完,郑琰就回来了。
姜冕连忙将信纸收起来。
郑琰进洞,姜冕抬眸看他,嘴角挂着一个温和的笑:“回来了?”
“嗯。”郑琰点头,他走到姜冕面前,半跪在姜冕面前,双手握着姜冕冰凉的手:“殿下,我们去看海吧。”
“好。”姜冕笑着点头:“什么时候走?”
郑琰:“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冕:“好。”
郑琰找来斗篷裹在姜冕身上,两人一同下了山。
山脚下有一辆马车,里面摆了一张软榻,榻上铺了好几床柔软的褥子和棉被。
车门处有一个碳炉,此时炉火烧得正旺,碳炉旁边还有一个小案几,上面有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和一个泡茶用的小褥子。
马车里面烧着碳炉,很暖和。
郑琰抱着姜冕上了马车,将姜冕轻轻放在榻上,替他盖好被子:“殿下,你累了就睡会儿。”
姜冕:“好。”
郑琰俯身,在姜冕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退出马车,坐在车上抖开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甩开四蹄,拖着马车缓缓驶向远方。
姜冕身子不好,郑琰怕他受不了,走得很慢。
车上是郑琰专门给他铺的被褥,可即便如此,马车的颠簸还是让姜冕很难受,但他却一直忍着,不想让郑琰担心。
这种赶路方法,又是大雪天,马车走起来其实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直到入了夜,郑琰走了不到二十里。
郑琰没找到客栈,也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山洞。
于是只得把马车赶到一个山坡的背风处,郑琰在马车外点了堆篝火驱赶野兽。
随后爬上马车,开始给姜冕准备吃食。
姜冕已经吃不下去东西了,只能勉强吃一些流食。
郑琰好不容易才在小炉子上熬了点粥,姜冕喝了小半碗,又悉数吐了出来。
姜冕的毒又开始发作了。
其实,刚一入夜,他身上的毒就开始发作了。
只是他不想让郑琰担心,所以一直忍着。
这一碗粥是他强忍着疼,硬着头皮喝下去的。
然而他实在太疼,那些药刚一下肚,他就全部吐了出来。
“殿下!”郑琰忙抱着姜冕。
姜冕的里衣已经湿透,他嘴唇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郑琰……”姜冕整个人都在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郑琰……”
“我在!”郑琰不知所措地抱着姜冕,焦急道:“殿下!我在!”
“你别看……”姜冕已经疼得受不了了,然而即便是这种时候,他首先考虑到的,仍然是郑琰,他伸手推了推郑琰:“郑琰……你别看……你走好不好……你别看我……”
“……”他这话,比用钝刀子割肉还残忍。
郑琰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他只恨这毒不是下在自己身上:“我好想替你承担这份痛苦……
我害了姜公子,我不恨苏仪找我报仇,我真的不恨……
我只恨、我只恨苏仪牵连无辜害了你。
他想要报复我、他想要报复我……
可他明明有那么多种办法折磨我啊!
车裂、凌迟、蒸刑、剥皮、剔骨……
那么多酷刑,他为什么不用……
他为什么不用……
他为什么没有把这毒下在我身上,而是选择了你……
为什么……”
“郑琰,你听我说……”姜冕抓着郑琰的衣襟,他凝视着郑琰,已经疼得双眼微微失神:“这不是苏、苏兄的错……
而你,你只是……你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郑琰、郑琰……你虽有罪,但罪魁祸首不是你……
何况你已经付出代价了……
冤冤相报……
这件事、这件事……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郑琰……你听见了吗?”
姜冕似乎是不想让郑琰担心,于是咬紧了唇忍着。
可他那再一次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以及他不断颤抖的身体表明了他现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咳咳……”
姜冕咳出一口血来:“郑琰……你说话……
我要你保证……你、不许再找苏兄报仇……
更不能……更不能把我的死怪罪到无辜的人身上……
你听见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
姜冕急气攻心,不住往外咳血。
那血多得吓人,他每咳嗽一声,就有一大口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我听见了!”郑琰都快疯了:“我听见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殿下!你别着急!
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不报仇!我不报仇……”
“好……好……”姜冕笑了,苍白的唇被鲜血染透,血迹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
他伸手摩挲着郑琰憔悴的容颜,手指自郑琰冒着胡茬的下巴上扫过,最后跟随他的视线一起,停留在郑琰的眼角:“‘琰,’美玉也。
我想……你父亲一定是爱极了你,才会给你取名‘琰。’
只可惜……他们去的太早,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字就撒手人寰了。
……今日我替你取个字好吗?”
“好……”郑琰的眼泪不住往姜冕手心里落:“殿下取的一定是最好的。”
“祈安……”姜冕说:“郑祈安……愿君一世安稳,此生顺遂安康、无灾无患……”
祈安,愿君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从此以后平安顺遂安康,如同顺风的航船平稳前行,再也无灾无难。
郑琰笑了起来,哪怕他不懂诗书,也知道这两个字,一定是姜冕经过深思熟虑想出来的。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倾注了姜冕所有的感情,囊括了姜冕厚重而浓烈的爱。
“殿下,我很喜欢……”郑琰说:“这两个字,一定是最好的。”
姜冕:“你喜欢就好……”
郑琰:“只要是殿下取的名字我都喜欢。”
姜冕:“你就是……喜欢哄我高兴……”
郑琰:“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冕没说话,只是迷恋地看着郑琰,不舍地、一遍遍地摩挲郑琰的面容,一次次描摹郑琰的眉眼,似乎想把郑琰的样子烙在自己脑子里。
“嗯……”
苏仪下的毒和寂灭散同时在身体里发作,姜冕终究扛不住,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硬生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仍然忍不住喊出了声。
郑琰实在不想让他这样疼下去,摸到他后脖颈处。
郑琰正欲动手时,姜冕忽然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