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羿看了隔间几瞬,目光重新落到肥嘟嘟的贪吃鹦鹉身上。一丝促狭的流光划过眼底。 青衫文士看了好一会棋局,大刺刺不信道。 “这真是你们公主下的?小小年纪又是不出闺阁的女流,怎么可能?要是你们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全才道君到还可信些!” 全才道君是民间对宣和帝的讽刺之称。他这话音一落,南宋朝臣齐齐变了脸色。 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 不知这无礼猖狂的青衫男是什么身份,辽东王赵羿也任他胡言乱语,轻视别国君王公主。 王仲甫冷声道:“我和公主下棋胜负总在五五之数,可见彼此水平无差,今日就领教下这位先生是不是有胜过闺阁女子的棋艺吧!” 青衫文士本就有几分恃才傲物的狷狂,见王爷赵羿目光淡淡只看着紫藤花上的鹦鹉逗弄,知道这是默许了。 捏起白子啪嗒落了下去。 狂士有真本事才能狂的起来。 青衫文士到真有几分本事,棋路变化多端,神出鬼没,常有惊心之险。 可惜,他遇到的是心性沉稳老练的棋圣。棋路又是专克他的,半天下不了一子的邃密精严。 一局棋,从上午到中午,青衫文士到底白着脸,吐出一句:“我输了。” 要是别人输了棋,王仲甫自然要耐心指导勉力小辈几句。 可这人千不该万不该侮辱自家君王,这简直比杀父之仇还是平生大恨。 他恨不得一棒子把青衫文士的精气神都打废了,就此一蹶不振才好,说话也刻薄毒舌起来。 “下棋这种事,有的人几岁开始看谱,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打谱,等上了棋盘还是不成。棋艺之道天赋最难得了。 要不怎么都说,下棋时少年不成国手,终生无望,就是如此天赋的差距,努力是无解的如此。” 说完话,刻意对着青衫文士顺了顺自己的三缕美髯。 眼光里,你年纪太大没有希望了的嘲讽意思明晃晃。 傲性之人有的是很经受不住打击的。青衫文士瞬间肩膀耷拉下来,神色怏怏发灰。 北宋的几位文臣也都自觉丢份,脸色难看。 一直站在紫藤花下,没有对棋盘看上一眼的赵羿,却面色不变,轻描淡写说了几个时辰来的第一句话。 “王先生的话有理,你们那位可以打出对面千里的公主,就是天赋难得的国手了吧。” 话音未落,赵羿手指使寸劲一弹,一直被他捏着脚不能动不能叫的小虎,终于重获自由。 被困了几个时辰的可怜鹦鹉,逃出魔爪后自然要去求主人庇佑。一边朝乐安飞一边哇哇惨叫。 “乐安公主,救命。救命。” 你这个作死的小东西啊,公主我现在是死赖活赖也不能出去啊!不然南宋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乐安对着平日的爱宠挤眉瞪眼又按唇嘘声。 可已经吓懵了的扁毛死活要往她身上飞,寻求点安全感。 大丫头寿眉关键时刻从小隔间笑着走出来,掐着小虎的脖子端正大方给众人行了礼。 对自家太子跪下恭敬道:“刚才奴婢在隔间帮着先生整理书籍,不知怎么迷糊过去了。未听见太子到来出来见礼,请太子重重责罚。” 好丫头,太子淡淡一笑抬手道:“下不为例,退下吧!” 赵羿见那只傻小虎被掐着脖子带走,凛然目光不由再次扫过小隔间。 昨天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还挺坐得住的!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看看你的耐力吧! 一时促狭心起,赵羿薄唇缓缓绽开。 赵羿是北边人,身材高大挺拔,猿背蜂腰。 虽然面容昳丽难描,因他这强健的体魄,龙行虎步的姿态,豪爽磊落的举止,人们总是被他的凛然气度所夺目。 此刻,难得大雪初霁般一笑,那精致的五官简直有惊心动魄之感。 两国君臣一时竟移不开眼,看呆了片刻。 “久闻王先生棋意高超,本王也想领教一二。”赵羿大刀金马坐在棋盘前,目光却大大方方再次扫过乐安所在的小隔间。 一旁观战的太子眉头微蹙,给了王仲甫个不着痕迹的暗示眼神。 赵羿的棋艺只能勉强算是高手之列,远远不是真正天才的对手。 可他棋路诡诈,棋风老辣,锋芒所指,隐隐有风雷所向披靡之势。 想到他刚才掐着小虎,几个时辰脚步神色不动,这份定力,狠辣,隐忍,王仲甫再次为南宋国运担忧焦心起来。 而坐在小隔间里不敢动弹的乐安,此刻已经双腿发麻,透过菱花窗瞪着赵羿模糊的背影,愤然的暗暗诅咒。 ... ...... 夜幕落下,宫里四处挑起暖暖的红灯笼。 乐安公主却并未在自己宫中用晚膳,而是刚刚揉开酸麻的腿脚踱步出了翠竹林。 “乐安,饿坏了吧,快吃。”花墙边,特意来接妹子的八皇子,心疼的看着她狼吞虎咽。 “当然了,足足从上午一动不敢动的坐到晚上,期间别说点心,就是一口水也没润润唇。” 乐安说着话,又拿过寿眉手里的玫瑰露,一仰脖就是大半杯。 看她饥渴成这样,八皇子边走边埋怨道:“都是那个辽东王赵羿闹的,咱们的文臣武将还夸说他风度凛然,气度无双。明知你就在隔间还不肯主动离开。臭棋下个没完。” “臭棋?那怎么王先生还三盘都输了他几步呢?”寿眉好奇。 “太子哥吩咐先生故意让着客人呗。要我说,赵羿那水平还下不过你呢!”八皇子对妹子的棋艺十分自信。 哎,南宋国弱,棋手都不能,不,是不敢赢了人家。 清楚这个理的乐安,叹了口气遗憾道:“下棋算什么本事,我到恨不得自己琴棋书画都不会,只求能有一身保家卫国的好武艺。到时候也象辽东王赵羿一样,策马横枪平戎万里,驱逐西辽收复国土。” 啊,没想到软娇娇的妹子会有这么大的志向。 八皇子一时间有些傻眼,傻乎乎道:“可就算你有一身好武艺又有什么用,你是女子怎么能领兵呢?” 是啊,一命二运三风水,自己怎么就没托生成男儿身。乐安耷拉下肩膀怏怏了。 小公主竟然想学自己吗? 花墙另一头,赵羿听了乐安的话不由浅笑却无声。就这样矗立在夜色中,静静听人家兄妹墙角。 摸了摸妹子的头,八皇子笨拙的安慰她。 “可惜,赵羿不是我们南宋的将军,不然你就可以招他做你的驸马,夫妻一体也算你得偿所愿了。别说,赵羿那厮脸长得真不错,倒也能配得上你。” 向来有点欢脱的八皇子,惊世骇俗的畅想了下,北宋嫡皇子被自家妹子招赘,替他们南宋去征战天下的美事。 呃,让赵羿做自己的驸马?八哥好敢想啊! 别说乐安震住了,就是一向定力到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的赵羿,听闻此都嘴角抽抽了。 “殿下,公主可是定了亲的,招了辽东王赵羿做驸马,那原定的陆景衡怎么办?”寿眉这丫头一时也晕了,竟然还正儿八经替主子着急起来。 八皇子揪下朵红蔷薇放在妹妹手边,不以为然挑挑眉。 “当初太组的公主不就在军中蒙眼射花选了新驸马,以天赐姻缘为名,废了原本的婚约吗?只要乐安喜欢,天下男儿也可以随心挑拣。” 哥哥净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还天下男儿随便挑,真是的! 豆蔻年纪的乐安微微羞红了脸,随手把选婿的红蔷薇抛过花墙。 花墙另一边,辽东王赵羿盯着飘落在自己手里的红蔷薇怔楞数息,薄唇再次缓缓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