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后,闫清只能凭借着小说里的情节去猜测这位的性情。太后不喜欢男主,连带着也不喜欢女主,男主夺位成功前太后曾多次出手试图力挽狂澜,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荣升为太皇太后后便闭门不出,一心礼佛去了。 这也是闫清不想和太后产生矛盾的原因之一,亲孙子也要分亲疏,他如今应付宸王已经疲于应对,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太后对上。 来到慈庆宫,闫清信步走入后殿,隔着一道帘子,见到一个身影正端坐在里面的主位上。 “孙儿拜见太后。”闫清跪下行礼。 殿中沉默了半晌后,才有一道低沉威仪的声音“嗯”了一声。 闫清站起来,就听太后道:“进来坐着吧。” 闫清应了一声,便掀开帘子走进去。太后一身素色衣服端坐在上面,手中捻着一串沉香,年过五十却不显老,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乌黑的双眼,浅淡的眼纹增添了岁月的痕迹,更有一股沉静的韵味。就那么盯着闫清,闫清一个紧张差点同手同脚,最后终于安稳坐下去了。 有宫女上来奉茶,端着托盘下去后,殿中又只剩下太后与闫清,还有太后身边的一名嬷嬷。 闫清刚对宫女点头致谢,便听太后道:“东宫是一国之储,国不可乱,储君更不可乱。” 闫清一惊,忙正襟危坐:“太后说的是。” 太后又问:“听说你出东宫的时候神色很不好,是为了卫良娣的死伤神吗?” 果然这宫里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皇帝与太后的,只要他们想查,哪怕你只是眨了一下眼他们也能知道。闫清踟蹰道:“我本是想救卫良娣,没想到反而因此害她被赐死了。” “是因病暴毙,不是赐死。”太后纠正。 “是。” 太后顿了顿,幽幽道:“当年俞贵妃的宫女不过多看了皇帝两眼,俞贵妃便下令杖刑五十,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活活被打死了。再说你舅舅俞庆南也是个铁血手腕,在他手下死的人不计其数,俞家的人都那么厉害。怎么你反倒生出了慈悲心,连东宫的良娣也要救?” 闫清刚端起的茶盏又默默放下,太后对俞家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闫清觉得自己可能说什么都是错了。 “......卫良娣说她可以不要孩子,只求救她一命,我实在是没想到背后的真相是这样。”闫清老实交代。 太后道:“若你聪明就该置身事外,东宫的事谁敢插手,偏偏你上赶着去掺和,就不怕太子和皇帝误会你?” “可东宫为我办生辰那日卫良娣就已经找上了我,此事太子和太子妃怎么会不知道,我想着反正都知道了,卫良娣又怀着身孕,我帮一帮也就是顺手的事......”闫清抬头,见太后的神色凝重,闫清的声音就越来越没底气了。 太后不是俞贵妃,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虽然闫清说的是实话。 可这样的心思放在宫里来看,大概就是个笑话。 太后又开始沉默,闫清继续正襟危坐,手心里都出了细汗。 闫清最怕的就是太后这样的人,要么什么都不说,说出的话里永远有好几层意思,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有的人是用外表伪装出这份气势,有的则是她的心智已经足够让她拥有这份气质。太后在深宫几十年,肯定是后者了。 闫清自问道行还太浅,这个有问必答环节,他快要撑不住了。 “几年没见,回到燕京可还习惯?”太后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些。 闫清忙道:“挺习惯的,宸王与太子都十分照顾我。” “你生辰那日我送的东西可还喜欢?” “孙儿很喜欢,多谢太后。”闫清汗颜,太后送的是什么他都不知道,那些贺礼拿回去就交给了王华处置,他一次都没过问过。 “嗯。”太后闲适地斜靠在软垫上:“既然皇帝还没给你下派差事,你就多来慈庆宫走动走动,免得别人以为我孙儿回来了却不肯与我亲近。” 闫清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太后让他多来慈庆宫?! 太后就算护着太子也甚少与太子来往,皇后来慈庆宫都要提前告知,太后突然给了这份殊荣,闫清有点懵。 闫清与太后对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忙道:“是,孙儿知道了。” 于是闫清留在慈庆宫与太后聊了许久,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闫清在并州待过几个月,说了些并州的事,太后听了甚是向往。 闫清对太后的恐惧渐渐消减了许多。当她放下威仪的气势后,实则就是个慈祥又美丽的老奶奶,听到有趣的事情会跟着闫清一起笑,不认同的便出言打断说出自己的观点,有时闫清一个上头还会顶嘴争辩几句,但太后从未生气过。 快到傍晚闫清才离开慈庆宫,秋嬷嬷亲自送闫清出来,笑盈盈道:“王爷多来陪陪太后,太后今日很高兴。” “我知道了,我会常来的,嬷嬷请回吧,不用送我。”闫清道。 “奴婢就是想告诉郡王,太后每日卯时起,礼佛到辰时,午时到未时午睡。郡王看着空闲的时间来便行了。”秋嬷嬷道。 “嗯。”闫清对秋嬷嬷点头告辞,离开了慈庆宫。 走了一会闫清回头看,见到秋嬷嬷还站在门口望着他。 “王爷心情似乎不错。”王华跟在闫清身后道。 “嗯。”闫清转身慢悠悠走着,一边道:“太后让我常去陪她。” “恭喜王爷,有了太后作为靠山,王爷以后在朝堂会顺畅许多。”王华笑道。 闫清转头看一眼王华,不说话。 看来连他身边的人都自动认为他一定是想争皇位的,宸王防着他也正常。 闫清高兴的可不是因为这个,以后他闲来无事躲在太后这里,宸王与太子的事就找不到他身上了,终于可以实现他当一个米虫的愿望了。 也许太后现在对闫清好的用意并不纯粹,就比如太后对太子,太后表面与东宫不往来,实则暗地里将东宫保护地水泄不通,而现在太后明着将闫清护在身边,闫清也许会成为几位皇子里最醒目的一个。 但闫清不在乎,他要走的路和其他皇子本就不一样,太后容不下动荡朝堂和东宫的人,总不见得容不下一个毫无野心的王爷吧。 闫清一边走一边如此想着,拐个弯却迎面撞上一人,好歹是被王华机警地抓住了才没撞上去。 闫清抬头一看,林语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仿佛就等着闫清撞上去。 闫清眉头一皱,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这林语棠整日往后宫跑,皇后也不管管吗? “郡王。”林语棠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身。 “林姑娘。”闫清点点头,准备直接走人。 “郡王竟然管了卫良娣的事。”林语棠叹息一声。 闫清的脚步顿住。 “那日我费尽口舌与郡王解释,没想到郡王还是没听进去。若是郡王作壁上观,此事就简单许多了。” 闫清看向林语棠,她笑得十分淡然,明明美丽又清冷的外貌,那双眼却是皎洁明亮得很,仿佛那眼里的聪慧机智能够直击人心。 聪慧,又高高在上。 “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想要做的事而已。卫良娣的事情,林姑娘以后不要再提了。”闫清错开看林语棠的眼神。 林语棠向闫清逼近两步,在闫清还未来得及后退的时候,抬起头直视着闫清:“郡王,在这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善心。” 林语棠收了笑意,后退几步对闫清一福身,然后转身离去。 闫清盯着林语棠消瘦的背影,手掌握了松,松了握,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好似自己面对的是一团棉花,用什么力气都是枉然一样的无力感。 “以后见到她立马提醒我,咱们离她远一点!”闫清对着王华一顿吼,也不顾王华呆滞的神情,转身往另一条道走去。 王华很是莫名,他怎么提醒,大喊一声快跑吗? 眼看闫清步伐匆匆地走远了,王华赶紧抬脚跟上。 第二日,闫清起了个早,辰时就到了慈庆宫。此时太后还在礼佛,闫清便等在殿中饮茶。 小佛堂就在后殿旁边的耳房里,是个暗室,大门紧闭,里面只有太后一人静心礼佛。 秋嬷嬷陪着闫清一起等着,靠在窗下拿着针线缝缝补补,闫清离得近,便伸着脑袋看着。他并未学过刺绣,但对这个工艺极为叹服。看着秋嬷嬷手中的针线不停,丝绸上已经有了水上明月的雏形,闫清忍不住赞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