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音歪着头看向顾枝,笑眯着眼,语气戏谑道:“可是,你的鱼钩上,没有鱼饵啊。”沉默,夜里的风吹过,溪水泛滥起涟漪,顾枝依旧一动不动,摆明了装作听不见,扶音嘿嘿笑起来,然后重新看向了暗沉沉的溪水深处,暗流涌动。
似乎是觉得继续尴尬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顾枝果断打消了将鱼钩拿起挂上鱼饵的想法,转而开口问道:“灵霜呢,你就留她一个人在帐篷里啊?”扶音摇摇头,答道:“其实是她睡不着,所以我才也出来走走的,而她,不知道跑到哪去溜达了。”顾枝点点头,说道:“她的性子可真是跳脱,想不出来你们俩居然能是这么好的朋友。”
扶音笑道:“是啊,当初我第一次到光明岛人生地不熟的,神药学院里也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若不是灵霜主动与我打招呼,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够习惯那里的生活。”
顾枝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其实扶音很少提起在神药学院的生活,顾枝也心照不宣地不主动提起,因为其实当初的分离,相隔万里的两人从未习惯,只是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道路和前方,不应该为了谁而停滞逗留,而只要到最后身边的人还是一直没变就足够了,所以他在奇星岛上等她归来,而她在光明岛上也始终坚信在遥远的故里,有一人在等着自己回家。
“灵霜家里是医药世家,实际上神药学院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与灵霜家里有不小的渊源关系,所以她自小就在神药学院里度过,性子也不管不顾自在洒脱,她从未遇见过什么过不去的坎,甚至若不是这一次来到奇星岛恐怕都不知道在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跌宕和曲折,所以她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向往和好奇,于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心怀坦荡,纯澈光明。”
扶音轻轻地说着,顾枝则看着女子坐在月光里的身影,怔怔出神,不知何时,月光已经穿透了阴云的遮蔽,就那样柔和慷慨地洒满了整片大地,溪水波光粼粼,像是岁月的痕迹。静悄悄的,夜里,只有两人并肩而坐,时光放慢了脚步,不忍打扰。
深沉的夜幕下,有一个女子慢慢走近那个独自坐在崖畔月光下的身影。少年独自坐在荒草之间,低下头抚摸着端放在膝盖上的刀鞘,似乎循着那些纂刻的纹路在探寻着什么未知的过往,可如果就连过去都一无所知,那么更加迷蒙的未来又该如何前行?少年竟是难以压下心中的思绪翻涌,几乎就要将他所有的心神都淹没。
可是她来到了他的身边,夜风轻轻吹过,坐在身边的女子身上有好闻的花草香气,少年没有转头,可是他抬眼望去,原来月光已经刺破了阴云,光华似水洒落在他们之间,缓缓流淌,他们没有轻易开口言语,只是各自沉默,却又好似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还有一人,站在密林深处看着溪边那垂钓的少年背影以及倚靠在少年肩头的女子,露出了笑意,然后伸出手拍了拍身后的狭长木匣,抬起脚步缓缓走出了黑暗,走近那一副月光下动人心魄的秀美画卷,好似比世间再多的山水都要让人移不开视线。
溪边,有两人肩并肩而坐,指尖缀着风铃的女子依靠着少年的肩头,闭着眼沉沉睡去。有一人走出溪边的密林站在了少年身边,脚步轻缓,不愿打扰女子的安眠,他身后背着一个狭长木匣,少年抬起头,说道:“你们先行一步吧,我和扶音会借着金藤岛的那艘楼船尽快赶到的。”
傅庆安背负双手托在木匣之下,回道:“放心吧,即便有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脱掌控的。”顾枝点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毕竟还有师兄你在嘛。”傅庆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挥挥手微微昂起头,顾枝摇头晃脑咧开嘴笑着,然后侧过头看着少女沉睡的面庞,柔声道:“真是安宁的生活啊。”
傅庆安低下头看着顾枝和扶音,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望向了远方,然后轻声道:“走了。”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一闪而逝,消失无踪。
流水载着月色缓缓流淌,清水砸在岸边的石子上敲出叮咛声,两岸的密林深处有落叶随着夜风吹拂而至,落在水面涟漪之中去往远方。顾枝始终看着扶音的侧脸,一动不动。
山野之间有曲折道路,弯弯绕绕起起伏伏,衣衫相似的少年和女子并肩而行,借着温和的月光走向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他们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竹鞘长刀,还有一人腰间悬着短刀,绣着纹路,斑驳繁复。
他们披星戴月,奔赴前程,就如许多年前那个平静的夜晚,莽莽撞撞的少年跑出了那座屹立在岛屿深处的巍峨山脉,然后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横冲直撞,离开了那座岛,也离开了那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往,而那个好似始终都会在身旁的女子便在海岸处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从此他们流落天涯,相依为命。
他们始终是两个人,如影随形,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直至今日,还是如此。
一切似乎早已变了模样,可是眼底的光却依旧璀璨清澈,所以还是并肩,同行。
夜里总有阴影,贴在树荫下草丛中,不远不近,既不主动靠近可却总是挂着那段距离,于是就有两人走在前方,而身后的阴影却像是附骨之蛆,甩不开挣不脱。
可是就在不远处,那两人只是前行,熟视无睹。
然后,杀戮降临了,一把刀,一把剑。
阴影涤荡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