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胡员外梦见一位老叟,面容苍老,白发苍苍,手持藜杖,登门而来。老叟说道:“小弟姓焦名宁馨,是绍兴府人氏,有一件要事相求。西头路南宅子里,住着我的一个亲女儿、一个外甥女和一个外甥,他们已在那里住了数年。如今听闻尊兄要卖这处宅子,但这两个女子与尊兄有父子般的缘分。日后还会在这宅子上招来一位佳婿,光耀门楣。千万不可轻信他人之言,轻易舍弃此宅。”胡员外醒来后,将梦中的话告诉夫人冯氏。冯氏夫人说:“梦境之事,不足为凭。依我看,咱家不缺钱花,何必典卖房宅,惹人耻笑。与其贱卖送人,不如重新拆盖,出租收取租金。”胡员外说:“夫人说得极是。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卖这宅子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将近三更时分,胡夫人有事尚未入睡。忽然看见两个女子,风姿绰约,容貌俏丽,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缓缓从外面走来。她们见到胡夫人,深深一拜,然后一起跪下磕头。胡夫人双手扶起她们,问道:“两位姑娘,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行此大礼,老身实在不敢当。”两位女子说:“我们住在西头宅子里已经几年了。如今因为王夫人等人死在里面,义父说宅子不吉利,住不得了,屡次托人变卖。幸亏母亲您一句话劝醒了义父,才不再变卖。我们得以在此安居,等待良缘。因此特来向您道谢。”说完,便飘然而去。胡夫人十分惊异,叫醒胡员外,把见到两个女子的事告诉他。胡员外说:“夫人所见与我梦中相符,其中必定有缘故。这宅子我肯定不卖了。但不知日后会有什么应验之事?”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暂且按下此事不表。且说这宅子对门,住着一位孝廉公,姓朱名耀彩,字斐文,年近五十岁。他发迹时,考中了解元,会试时曾三次被荐为第一名,却都未考中进士。闽省之人都称他为文章宗匠、理学名宿。他有一个儿子,名叫朱■,字良玉,年仅二十三岁,是一名廪生,聪明英俊,学问渊博。王公子在此居住时,他们常在门口碰面。王公子羡慕朱■,朱■也钦佩王公子。王公子也是一名补了廪的秀才,因为两人志同道合,便结拜为兄弟。王夫人与朱■的母亲也时常往来,彼此情谊深厚,十分投合。王夫人的女儿还拜朱夫人为义母。王夫人在世时,朱夫人时常把王小姐接到家中,为她整理头面、添补衣裳,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等到王夫人夫妇灵柩即将归乡之时,朱夫人又把王小姐接过来,照料了一番,说道:“我儿,我与你若真有缘分,日后最好能相聚在一起。但你住在广东,我住在湖广,山川阻隔,从此一别,今生恐怕再难相见了。”说罢,不禁流下泪来。王小姐回答:“孩儿托母亲的福,怎知日后不能常伴母亲左右。”也不禁泪满眼眶。此后,王夫人夫妇的灵柩归乡,朱夫人每日思念王小姐,几乎为此生病。过了几个月,心情才逐渐好转。
王小姐回到家中,父母的丧事已办完。兄嫂打算为她择婿,王小姐也不便当面阻拦,便作了一首诗,贴在房中。诗中写道:
“婚姻大事系前缘,媒氏冰人徒枉然。
义母临岐曾有约,常思归落在伊边。
年过二十方许嫁,且托绣闺读史篇。
若使赤绳强相系,情甘一命赴黄泉。”
自从王小姐作诗之后,兄嫂二人便再也不敢提为她择婿之事。且说番禺县有一个极其灵验的巫婆,能知晓人的过往和未来之事。一天,巫婆来到王宅,见到王小姐后说:“这个姑娘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位夫人。但必须经过三个娘家,才能安稳。可惜从她的形神来看,将来恐怕会有所变化,这是命运注定,并非她有意如此。”王夫人仔细询问,巫婆回答:“此事玄之又玄,不可说破,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王夫人还想问,巫婆却抽身离开了。王夫人把这话告诉王公子,王公子说:“巫婆的话,实在可恶。”从此吩咐看门的人:“所有巫婆之类的人,一律不准进门。”
王小姐自见过巫婆之后,渐渐不愿见人,每天都在自己的卧楼上做些针线活,轻易不说话、不发笑。长到十五岁时,容貌越发标致。忽然她得了一种病,时常昏迷,半天才能苏醒。王公子请医生为她调治,却总不见好转。王公子埋怨夫人让巫婆进院,才导致妹妹如此。王小姐得知后,劝慰道:“人生在世,生死有命。一个巫婆,怎么能让我变成这样呢,哥哥千万不要埋怨嫂子。”王公子听后,这才不再言语。暂且不说王小姐日后如何。
不知石峻峰回来后情况怎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