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早该想到杀死没有皮肤的东西会很困难的。问题是,和往常一样,电影和游戏把她误导了。
它们说要毁掉大脑,砍掉脑袋。说这样就能杀死不死生物了。
真是胡说八道。它们的大脑早就变成烂泥被虫子吃掉了。把头砍掉,它们还是会继续活动。一个没脑子、没眼睛的骷髅要脑袋有什么用呢?
不,要阻止这些家伙,她得把它们彻底拆了,把骨头都扯散,直到没有能活动的关节,也没有能咔咔作响的牙齿为止。然后再使劲踩那些骨头,直到它们不再颤动。
这还……挺有意思的。
尽管她之前有所顾虑,但有一个真正没脑子的敌人可供战斗的感觉还挺不错的。这是一种她可以杀掉对方,又不会真的伤害到任何人的对手。身为巨魔,总会有某些……攻击性的冲动,而现在这样做能让她毫无顾忌地释放这些冲动。
过了一会儿,鲁希尔德不再试图去控制她那些“手下”了,只是带着那副如今已颇为熟悉的困惑表情看着萨斯基亚在那儿忙活。
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下,洗掉汗水和尸尘后,她和鲁希尔德一起吃晚饭。
“你是个塑石者啊,”萨斯基亚咽下一口肝脏后说道,“我猜这是矮人的一种本领,就像精灵有绿手(注:使用自然魔法的人)和预言家一样,对吧?”
“对呀,”鲁希尔德说,“我们有世界种子。阿尔瓦尔(注:精灵)也有他们的世界种子。塑石者源于深藏在‘地下世界’的石之种子。”
“等等,什么?你来自一颗……石之种子……?”
“石之种子是一种世界种子。而且只有我的魔法源自那颗世界种子,我的身体可不是。我们矮人出生的方式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管那些尖耳朵(注:指精灵)怎么说我们。”
“好吧,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什么是世界种子呀?”
鲁希尔德笑了。“你问题真多呀,萨斯基。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她的笑容消失了,有好几秒钟呆立在那儿,然后才回答道,“世界种子是所有魔法的源头。至少,是我们凡人有可能触及的所有魔法的源头。”
萨斯基亚皱起了眉头,她看到鲁希尔德眼中的光彩突然黯淡了下去。“所以,怎么着,你走到一颗矮人世界种子跟前,碰一下它,然后砰的一下,你就成了塑石者了?”
“我不懂你说的‘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根本不是那样的。获得世界种子赐福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它附近被孕育出来。”
“被孕育是指出生的意思吗?”
“不是出生。孕育这个行为发生在出生之前一段时间,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哦!”萨斯基亚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所以你的父母……”
“对呀,”鲁希尔德说,“他们站在交合室(注:此处为直译,原文humping chamber有诙谐、直白的意味)最高的柱子上,尽可能靠近石之种子的晶亮光芒来孕育我。反正我爸爸是这么跟我说的。”
萨斯基亚真的一口喷了出来,然后放声大笑。“交合室?”
“它的正式名称是‘石之盛典’,但没人这么叫它。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把在那里面发生的事搞得那么严肃。”
“那要成为预言家的话,我也得在……呃,在一颗世界种子附近被孕育出来才行,”萨斯基亚猜测道。
“对呀,阿尔瓦尔把那颗种子叫‘认知之种’之类的名字。所以你能想象得到,你们巨魔要成为真正的预言家有多不可能了吧。那些尖耳朵把他们的世界种子重重把守着,连自己族人都很难接近。他们绝不会让一对巨魔靠近到足以……”
“交合,”萨斯基亚说道,想起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醒来时遇到的那对处在尴尬情境中的精灵。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那段记忆压得很深了,可现在它又冒了出来,在她脑海里清晰得就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树上那个看起来像老式电脑显示器,但又好像不是的东西……会不会就是一颗世界种子呢?
嗯,肯定就是它了!不过……要是只有在那东西附近受孕的婴儿才能成为预言家的话,那在地球上出生长大的萨斯基亚可就不符合条件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许她又符合。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它附近呀,不是吗?要是她的巨魔身体就是在同一时刻为她创造出来的呢?就她的情况而言,创造不一定意味着受孕。这似乎正好就是那种能让那东西的魔法进入她体内、把她变成预言家的漏洞……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靠谱。但她又有了那种直觉,而且这次的直觉告诉她,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整件事。
唉,算了。她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们吃完饭后,萨斯基亚从山洞角落里的一堆石头下面把德鲁伊的法杖挖了出来。几天前,为了在照顾鲁希尔德期间不受它那诱人魔力的影响,她把它埋起来了。现在已经没必要那样做了,而且鲁希尔德很想亲眼看看萨斯基亚的这件战利品。
她刚把那根布满瘤结的长木棍顶端发光的石头露出来,一阵低沉的低语声就在她周围盘旋起来。有奇妙的事正在发生,她能感觉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伸手下去,用颤抖的手指握住了法杖。
鲁希尔德和周围的山洞都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她正沿着一条陡峭山坡上的高架通道前行。这条路蜿蜒穿过一片由曲线优美的石头建筑构成的“森林”,那些建筑高耸入云,像尖尖的帽子。
“我以前来过这儿,”她意识到。
走在德鲁伊身旁的是另一个脸颊上有疤的精灵。她之前见过这家伙,但过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他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用长矛刺她的那个人。那道疤就是她的爪子留下的。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她脚边。看到自己没杀了这人,她还挺欣慰的。她很好奇他和德鲁伊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通过‘讨厌巨魔匿名互助会’认识的吧,”她想。
“恐惧的回响,
伊克萨蒂在此;
前来将你们召集。
飞行中无回响,
亦无缚咒之殇,
终将经受最终召唤。”
听到这低沉、颤抖的声音,萨斯基亚吓得差点把法杖扔了。说话的是一个精灵男孩,他在德鲁伊和他同伴身后笨拙地走着。假设精灵的成长速度和人类一样(这可不一定),那他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从他走路的样子来看,她怀疑他有某种残疾。
这是她第一次通过法杖听到声音。奇怪的是,除了他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其实,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他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用唐语说的。
萨斯基亚看着那孩子跳过一个泥泞的水坑,还自顾自地轻声笑着。“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哦,该死!”他绊了一下,泥水溅到了他的马裤上。“好吧,休斯敦,我们遇到麻烦了。”
萨斯基亚在心里愣了一下。她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能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理解一个精灵怎么会说出美国宇航员的名言警句。
“你从哪儿听来的?”她质问道,“你是谁?”
话刚出口,她就想起自己其实并不在那儿。隐隐约约地,她听到鲁希尔德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呢,萨斯基?”
突然,那个年轻的精灵直直地看向她。不是看向她所附身的人,也不是看向她此刻正透过其眼睛看东西的德鲁伊,而是看向她本人。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哦,我刚才没看到你在那儿呀,”男孩说道,现在说的是另一种语言——也许是精灵语吧,“我是达利姆。”
“你能听到我说话?”萨斯基亚突然兴奋起来,她原本以为这种联系是单向的,可不知怎么回事……“你来自地球吗?”
“地球?”达利姆说,“我不是来自地球。我觉得我……好像见过它一次?或者是梦到过,又或者是想象出来的。很难分清有什么区别。你是一场梦吗?”
“不是!”萨斯基亚说,“我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离得很远。”
“哦,你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呀!”达利姆说,“我真为你高兴!我真希望我也是真实的。”
“你比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任何人都更真实!你刚才还引用了尼尔·阿姆斯特朗的话呢,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怎么可能不是真实的呢?”
达利姆皱起了眉头。“你真好,长着奇怪耳朵的女孩,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萨斯基亚反驳道,“等等……奇怪耳朵?你能看到我?我看起来不像个巨魔吗?”
精灵男孩笑了。“你不是巨魔。你比我还小呢!你是个人类。我以前在很多世界里,很多梦境中,都见过你们人类。你是一场梦吗?”
萨斯基亚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感觉越来越困惑了。“我们刚才不是说过这个了……”
但就在这时,那个拿着长矛的精灵跑到达利姆跟前,粗暴地抓住他的肩膀。男孩似乎看不到她了,又开始念起晦涩难懂的诗句来。
“剑刃轻重各异;
灼烧与喷洒。
苍白又明亮,
他照亮前路。
因诅咒或因正当,
你们在此且入视野,
你们二人,他终将背叛。”
他又用唐语说着,可她根本不知道他这些诗句是从哪儿听来的,之前听到的那首诗也是一样。
还没等她问他这事,达利姆就走开了。那两个成年人也转身背对着他,她的世界又一次被寂静笼罩,只剩下她心跳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