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小乞丐坚决的摇了摇头。
妇人知道他自幼便性子执拗,笑着说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胸口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在这等着,姨娘买了馒头,咱们就赶路,好不好?”
“我陪你一同去!”小乞丐拉住妇人的手,边走边笑嘻嘻的说道。
富人有富人的快乐,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富人多财,可以满足一切的物质需求,但他们常常冷眼看待穷人;步步为营似的提防着身边的朋友、亲戚,生怕自己钱财被他们哄骗。所以富人的快乐是不安稳的,仅仅是物质带来的快乐。
而穷人多数是人穷志短的,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却怨天尤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快乐,就像生命中偶然带来的小惊喜,又比如微小的物质满足。真正使穷人快乐的,是朋友及亲人间的亲情。但他们的亲情、友情又是那么卑微,那么脆弱,稍微一碰,就会破碎,最后因为钱财而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说,无论富人也好,穷人也罢。彼此相处,若是处处以真诚待人,又何尝世间没有快乐呢?只是,这一切不过是空谈罢了。人心永远是那么复杂,即便你对一个人千分好,万分敬,但凡有一件小事做得令他不满意了,他也会怀恨在心。
小乞丐日后若能飞黄腾达,当真会记起姨娘的好,感恩她吗?又或是他的姨娘有朝一日嫁入豪门,看着不争气的小乞丐,还会似今日这般疼他,爱他吗?或许会,又或许不会,这就是人性。至少现在他们彼此关心,至少他们现在是快乐的。
日影西斜,天气虽不再炎热,却有一丝闷意,直压得路上行人满怀压抑,抑郁难舒。
小乞丐同妇人沿河向西行了约三十余里,只听得一阵震耳的流水声,待转过一道弯弯的河湾,眼前忽然一亮。
一条瀑布从天倾泻直下,气势奔腾,震耳欲聋。
小乞丐一声欢呼,等不及脱衣服便已一头钻入瀑布下面,享受水流冲击头顶的快感。妇人伸手在水中试探几下,只觉入手极为冰凉,恐怕小乞丐伤了风寒,便大声呼喊小乞丐快回到岸上。但是瀑布冲击的水声实在太大,将她的声音完全淹没。
她喊了几声,见小乞丐并未听见,只得脱了鞋袜,提起裙子跳进水中。
水很凉,夕阳的余光洒在水中,照耀在她的脚上,水中潺影忽隐忽现。她的脚很白,很小,脚趾修齐,脚背光滑如脂,她忍不住低头多看了自己的脚几眼。
是啊,她还年轻,才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的女人,虽然不再是花样的年华,却是最成熟的年纪。她们比十八岁的少女成熟,比四十岁的女人年轻。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跟她这个年纪比起来,只有不及,而无过之。因为她本身就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韵味。
“姨娘,你已好几日未曾洗过澡了,威儿在外面把风,你快些躲在那边的树后洗洗吧!”小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她正出神之际,猛然间听见小乞丐说话,吓了一跳,随后脸色一红,轻嗔一声:“小鬼,险些吓死姨娘!”边说边拍着胸口。
“嘻嘻,姨娘你真美!”小乞丐看着飞霞满布在脸上的姨娘,脱口赞道。
“胡说!你孩子家的懂什么?”妇人一脸娇羞,轻轻嗔了一句,虽是嘴上这般说,内心深处却十分高兴。称赞她相貌生的美的,若是一个青年男子,她定会说他轻薄无礼,但这句话偏偏是由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她听在耳中,却一阵说不出的受用。
小乞丐嘻嘻一阵坏笑,跑至瀑布另一端,站在来时的路口处,朝着妇人大声喊道:“姨娘,有威儿在此看守,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好了。”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她又是一个自幼出身高贵的小姐,虽是出阁许久,也是嫁入官宦世家。无论她如今过得有多贫苦,但若是让她三天不洗澡,蓬发垢面的见人,还不如死了的好!何况她如今已有半月没有洗过澡了。
妇人姓韩,有一个非常好的闺名,叫“菲儿”。虽然出生在富户之家,却被父亲将她许配给了当地刺史郭简做妾。郭简比她大了整整十岁,起初她迫死不从,但终究拗不过父亲,只得委曲求全。自古以来女人便没有地位,尤其是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女人。她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被注定。注定是父亲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是诸位兄弟宦路上的通天梯。
韩菲儿嫁给郭简做了小妾,十年来始终是一个小妾。但世事无常,尤其像这样的乱世。刘仁恭为割据幽州,起兵攻打顺州等地,郭简誓死守城,但最终他的人头还是挂在了城楼示众。
郭夫人家破人亡,只得携带韩菲儿和小郭威从顺州南下,想去潞州投靠自己的兄长,不料却又饿死在路上。临死前好生托付韩菲儿,务必将郭威带到自己的兄长家中。
韩菲儿心绪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迷迷糊糊中朝着树后的一片芦苇走去,还未转弯,忽然间撞见一人,不由大声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