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到底是少年,已醉的迷迷蒙蒙了。
顾二刚松开手,他便微晃不止,勉强站稳身,又两眼发黑的跌坐在一旁的小榻上,醉熏熏的摆手。
“我不行了,让我睡会醒醒酒。”
话音落下后,宣词仪就没了声响,醉了过去。
顾二嘲讽的撇了眼他,也没上去吵他,只是转头朝面前几人笑的兴奋。
“被逼着最近安分这么久,眼下本公子还真是手痒的很,南宫,你说,本公子替词仪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当如何?”
那名唤作南宫的人闻言,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事不关己。
“请便。”
“不过,他后面怪你,你自己去道歉。”
话已分明,顾二也听的懂。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一双似狼一般凌厉的眼中带了几丝兴奋。
他抬步朝楼下走去时,随意落下一句话。
“知道了,本公子有分寸,出不了大事。”
直到顾二的身影消失,南宫面上才多了抹无奈的神色。
他微微抬眼,朝楼下傅重峦的身影看去,他好似尚未知晓要发生什么,目光淡淡的正同身边的书童说话。
只是。
南宫眼眸微敛,他能感觉出,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全程看完这出的其他人此刻也没人敢下去提醒。
毕竟这这个人在上京城向来放肆,京中不是鼎盛的勋贵之家,只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官宦之子,,哪敢在这群小霸王面前多嘴。
须臾间,顾二公子已下到楼下,不一会,便传来嚣张吵闹的声音。
傅重峦正打算同白义找些吃的垫垫肚子,顾二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小跟班,上来就一脚踹翻了傅重峦面前的茶桌,动作迅速,出脚凌厉。
桌盏翻倒的声响实在清脆,一瞬过后,尽仪阁内安静了不少。
白义神色紧张的拦在了傅重峦面前,尽管他的尚未发育完的弱鸡身板在打小习武的顾二面前很不够看。
顾二目光带了几分嚣张之意,傅重峦目光从地上泡好此刻洒了一地的庐山云雾茶缓慢的移到顾二脸上,四目相对。
忘了说了,他傅重峦此人,最讨厌的就是,二话不说就动手的人,在他看来,不过一个没脑子的莽夫,粗鲁不堪,惹人厌。
傅重峦拧起了眉尖,抬眸对上顾二公子盯着他的眼睛。
“想来盛某与公子是素不相识的,如今你撞翻了我的茶,是何缘由?”
傅重峦的语气中带了点厌烦的冷漠,无非厌烦明明不想理会惹事,偏还是不得安生。
莫非此人先前同盛宁有怨?
顾二插着腰走近,面色带了几分挑衅嚣张,目光环顾一圈,见没人上前打断他的好事,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就更藏不住了。
他一把将挡在傅重峦面前的白义扯开,白义被上前的仆从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二朝傅重峦逼近。
远处观看的世子公子中也是有吃过顾二的亏的,往日见了顾二都害怕的躲开。
但傅重峦这会依旧神色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顾二抬手重重的搭上傅重峦的一侧肩上,不知施了几层力,一声清脆有力的声响想起,傅重峦微微皱了皱眉。
顾二倒是没想到傅重峦这般能忍,嗤了声,微微俯身对上他的目光。
“我顾二行事,向来自在,从不讲什么缘由。”
“哦”傅重峦颔首,随后抬手一把扯落顾二搭在他肩上的手。
顾二神色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个错身,起身站到了一旁。
傅重峦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漆黑的眼珠宛若烟水琉璃色,抬手理了理衣衫,他才重新望向面带真震惊的顾二。
“既然如此,那你便是来找茬的。”
傅重峦颔首作揖,神色倒是不见被找麻烦的慌张,依旧淡淡。
“在下盛太傅之子盛宁,不知顾二公子,所出何门。”
君子交道,自当自报家门,这是傅重峦仅剩的耐心了。
顾二面上的怒气因为傅重峦这么一问,脸色一黑,咬了咬后牙,几乎要气笑了。
“殷山承伯侯是我老爹,怎么,要告状?!”
傅重峦看着他没多少耐心的样子,也不理会,只是走到押着白义的那几人身旁,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
几个仆从不知怎的,同傅重峦目光对上那一瞬,后背一凉,几人神色有些慌,看向顾二,不知要不要放人。
正慌乱中,面前的傅重峦忽的抬手,他动作不算快,但是却又在眨眼之间。
一个仆从睁大双眼,双目颤动的盯着此刻离自己眼睛不到半寸的一块破碎瓷片。
瓷片碎的锋利,尖刺一般的破角此刻还滴落着一滴茶水珠。
是方才被顾二踹碎的茶盏碎片,不知傅重峦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
白义担心的红了的眼此刻也有些懵,脑中尚为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脸冷色之人就是自己的公子一般。
有些怪异,但想到傅重峦是为了救自己,白义便不在多想。
他红着眼,轻轻朝傅重峦唤了声。
傅重峦闻言,点了点头。
“放人,我不会说第二次。这里是国公府,顾二公子也不想在主人家里闹的见血吧。”
众人倒是没想到傅重峦真敢杠上顾二。
院中起了一片高低起伏的惊呼,傅重峦依旧神色平静。
那只露出半截清瘦雪白的手腕的手,依旧稳稳的捏着瓷片,不曾抖一下。
顾二眸中闪过了几分莫名的思绪,他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抬手示意放人。
傅重峦说的对,他确实不打算在这里闹出大事。
小辈的小打小闹其余人不会管,但偌真出了事,到时他也麻烦。
想到着,顾二有些烦躁的皱起眉,代表了他的不悦
但没想到这盛宁的反应这般有趣,忽的,他感觉,事情变得好玩起来了。
白义被放开,傅重峦一把拉过白义,将其挡在身后。
几个仆人这会惊的不敢动作,只能退回顾二身后。
傅重峦手中的瓷片当着顾二的面扔到一旁,随后掏出棉帕,慢条斯理的擦手,似乎是嫌弃脏污一般。
顾二轻啧了声,笑的骇人。
“倒是没想到,这传闻中盛家公子身体不好,五劳七伤,天生早死命,眼下依本公子看,早死是假,脾气倒是挺大。”
顾二话中的戏谑不言而喻,院中不合时宜的响起几道笑声,自楼阁之上。
傅重峦寻声望了过去,虚虚枝丫缝隙间,几个模样年岁大差不差的少年人聚在一侧栏杆上,正兴奋的望向这里。
这种少年聚堆找茬玩笑的戏码,他傅重峦早年也经历过,自然不难看出,同这眼前的顾二一路的。
大抵是傅重峦的目光太过直白,楼上那几人止了笑,两头看了看,有些尴尬。
南宫抱胸靠在一侧,神色无语。
傅重峦收回目光,看向顾二。
“在下同顾二公子并不相熟,我也不想在这里生事,既然此处不欢迎我,离开便是。”
说罢,傅重峦也懒得纠缠,抬步拉着白义转身往外走。
刚走几步,那顾二瞬息又挡了过来,抬手姿态狂傲的拦住傅重峦。
“站住。”顾二挡在傅重峦面前的身形高大,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身量抽长,相比较傅重峦清瘦的身形,看着要更有压迫力的多。
从顾二的姿态看,也不难看出,此人只怕是上京横行霸道的小霸王。
“让你走了吗?”
“装什么,这年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本公子的人还真没几个,得罪了我,还想安生的离开?”
傅重峦闻言,目光平静无波。
只是忽的,又扬唇一笑,一闪而过,很难捉摸。
悠长的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拂而来,将少年披散脑后的墨发吹的飞舞,连同身后翩翩而落的粉白花瓣,宛若春水画卷。
“那你想如何?”傅重峦搭在腰间的手在说话间微微摩挲起指腹,像是在思考,神色未明。
配上那样一张温和的脸,顾二只当傅重峦在示弱,轻嗤的笑了声,朝他勾了勾手。
“你,跪下,跟小爷我磕个头,便让你离开如何。”
顾二的话音落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
顾二有些得意的看向傅重峦,唇角的笑一顿。
因为他看到傅重峦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被羞辱到的感觉。
盛家在上京向来时出了名的清流书香世家,盛太傅虽乃三品,但也是当今陛下称赞的老臣之一,
书生傲骨,最看重的就是世家清誉,原以为会因此看到盛宁羞愧,却不曾想此人好似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一般。
顾二眉间一拧,思索出几分诡异,正要再开口,却见傅重峦挥袖一样,突然变了个脸一般, 指着顾二,赤红着眼瞪着顾二骂
“在场诸位见证,顾家二郎多番对我出言不逊,更是欺人太甚,辱我家世门楣,此辱不报,难见宗亲,但此番尚在客主家,不可规矩”
“咳咳!我从未得罪过顾二公子,却也不想在国公府闹的颜面尽失,偌你当真要寻我麻烦,不偌,换一种方式来!顾二公子,你我立个赌如何……咳咳”
傅重峦抬手作拳在口边轻咳几声,声色嘶哑带了几分痛苦。
好似方才那番话语,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傅重峦气虚体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这明眼人也就能看懂,这顾二公子仗着侯府势力,更仗着武将姿态,肆意欺负文官子弟,辱没他人尊严,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傅重峦放下手时,唇边一抹刺目的鲜红惊的对面的顾二脸色黑沉。
要是这会他还不懂傅重峦想干什么,那他在上京这些年,还真是白混了。
咬了咬牙,顾二怒的大步上前,想要一把扯过傅重峦的衣领将人拉来,却不曾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轻飘飘一倒,跌坐在地上。
顾二伸出的手一顿,僵在空中。
老子!……根本没碰到他!
敢碰瓷本世子!!
顾二的脸生生被自己气到脸红脖子粗的。
他面色带了几分狰狞之色,瞪着地上“一脸虚弱”的傅重峦,似乎要将牙齿咬碎了去。
“好,很好!盛宁,你想赌什么。。”
傅重峦虚弱的被白义搀扶起身,唇边不见血色,未有那双漆黑如镜的眼眸中,依稀可撇见几分算计之色。
他理了理衣袍,神色端正严肃,语气也并非在玩笑。
“你我定下赌约,三月后,你我比试对局,各出一试,最后一试抽签决定。
三轮比试,赢二者则为胜者”
傅重峦语气停顿,随后眸中流出几分讥讽之色,稍远之人难以察觉,而离的近的顾二却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道:“偌我输了,任凭顾二公子处置,但偌我赢了,顾二公子,你需要为今日之事,向我,向盛家,磕头道歉,如何?”
顾二已然气的不行,也不知是否认真听了进去,只见他气的面容扭曲了几分,随后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好,本公子就答应你。”
“击掌为誓。”傅重峦顶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伸出一只雪白不见血色的手。
顾二见状,抬手同傅重峦相击一掌。
此为,尊严之赌,声落,即成。
也不知他用了几成力,院中响起清脆一掌后,顾二也懒得再待在着,冷然丢下一句,
“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人大步离开。
尽仪阁众人将这一出看完,心中都有些暗暗震惊,这盛宁向来不是不在上京出现,今日怎么的一出现,这顾二公子就来找麻烦了?
,莫非这二人之间有仇怨?
众人猜测纷纷,院中起了一片低语。
傅重峦在这些注视打量中,收回被震的发麻的手。
他脸色发着白,毫无血色,冷汗沿着鬓角,划过脸颊。
方才能勉强撑住同顾二击掌,已经耗尽了傅重峦的力气。
这会他浑身发软,好似随时要晕过去一般。
白义见状,惊慌不已的喊了声公子,但傅重峦这会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视线好似变得一黑一亮的。
他勉强靠住白义撑住身形,脑中一片混沌。
喉间还有方才咬破舌尖未曾散去的血腥气,傅重峦额角跳动着,耳边忽的响起一声害怕发着颤的冷语。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一声声响彻脑海中,傅重峦有些痛苦的喘气,脚步一软,软坐在地上。
白义在一旁不停的唤着傅重峦的名字,他急的脸色发白,但眼下望去,却无人帮他。
傅重峦视线迷乱间,只觉得在脑中要被那句话撕裂开来时,耳边忽的有惊起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此处在做什么。”
他视线在下一瞬,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这声音,好熟悉……
几道高大的身影带着仆从大步踏入尽仪阁中,入目就是傅重峦晕过去的身影。
此刻在场的众世家子弟小姐们,见到来的几人,神色皆是惊色。
为首的勇国公世子宣词宋神色严肃的环顾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晕倒的傅重峦主仆身上。
他方才远远在堪山楼,看到这边的动乱便朝这边赶来,未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环顾一圈见闹事者不是自己的弟弟,宣词宋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转身朝身后气势压迫的一人弯身行礼赔罪。
“惹肖将军见笑了。好好的宴会竟然会出了这等闹事,管束不周,还望肖将军见谅。”
这上京,没有那个世家的年轻子弟不识得肖从章肖将军的。
宣词宋前几日好生邀请,这才请来肖从章来参宴,本就是为了结交拉拢,眼下出了这事,让肖从章看见了,难免惹的不快。
这肖从章想来喜恶难猜,偌将他得罪了,后面对勇国公府是极不利的。
宣词宋似乎还想说什么为国公府辩解。
却是见原本好似不打算管这事的肖从章抬步,错开宣词宋,朝傅重峦那处走去。
在众人的视线中,只见肖从章有些居高临下的扫了眼晕过去的人,眉角在一瞬微微皱起,随后思索了会,弯身将傅重峦抱了起来。
抱着傅重峦转身,肖从章对上宣词宋有些震惊的目光,神色淡漠。
“肖某同盛太傅尚有几分交情,既然宣世子眼下要处理此事,人,肖某便先代送回去了。”
说罢,肖从章微微颔首,不在说什么,转身抱着傅重峦大步离开。
连白义都被肖从章惊了一刻,反应过来,又连忙追了上去。
待人走远,宣词宋一直挂着笑的神色才彻底冷了下来。
他看了眼四周,抬头看向二楼,眼中闪过几分怒气。
“二公子呢,叫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