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椿歪在床上想了想,便觉得殷如玉说的也不无道理。
北平那些小旦的下场,不是得花柳死了。
就是被玩坏了身子,落下一根儿烂肠子拖在屁股上,一辈子都没个体面。
即便有些运气好,身子没事儿也没得病。
但只要干过这一行,那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走哪儿都遭人白眼。
龙椿闷闷的对着殷如玉叹道:“到底你是当哥的,想的周全”
殷如玉哼了一声。
“我看他也不要我这个当哥的了,这小子现在就看姓闫的好,他才几岁?懂得怎么看人呢?我还说不听他的”
龙椿点点头:“行,我心里有数了,你回饭店歇着去吧,如月要是再来看我,我自然有话跟他说”
殷如玉看了一眼龙椿:“那你呢?”
“我怎么?”
“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韩子毅豁出命弄回来的钱可不是小数,你是卷着钱走,还是要把这钱送到延安去?”
龙椿笑:“走是肯定要走了,我和他身体都不行了,再熬无非就是个死,但是钱......旁人我不知道,但韩子毅肯定是希望这个钱能用到抗日上去的,你也知道,他这人很有点救国救民的情怀,我也还是想成全他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殷如玉问。
“我夫唱妇随啊”
殷如玉笑起来:“他是有情怀,不把钱当钱,你是为什么?你别说你是看开了看淡了,我不能信”
龙椿嘿嘿一笑,乌黑的眼眸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她抿着嘴想了许久,而后才道。
“我这辈子没念过什么书,做事都只凭自己的心,一开始往西安送钱的时候,我就只想着是告慰那教书的在天之灵,反正也没几个钱,全当给他做法事了,但日本人进了东北之后,我就有种我的地盘要被人抢走了的感觉,我不喜欢这个感觉,但自己上呢,又实在打不过,所以就在心里盼着能有人把他们赶走,但干盼着也不行,还是得拿出钱来补给后方,那话怎么说来着?众人拾柴火焰高么,花点钱买个盼头,也是个好事儿吧”
殷如玉挑眉:“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龙椿笑:“说起来你肯定觉得可笑,我在电话里跟你讲过北平商会的兰会长吧?就那个一边瞧不起我,一边还不准女人进商会的兰绮英”
“他?”
“对,我心里一直恨着他呢,那时候还老想着,等我靠着韩子毅混进平津的生意场后,再狠狠压他一头撒气,结果后来发现,这厮其实一直都在组织北平的商户资助共军,他自己甚至都不惜变卖祖产,只为把日本人赶跑......知道这事儿以后,我就不怎么恨他了”
“兰绮英离开北平的时候,专门开了一桌酒请我,他说他攒了半辈子的家底都给出去了,现在要带着一家老小回山东去,他知道我也在往前线送钱,但也没表示什么,只低头闷了一口酒,又说了一句众人拾柴火焰高,能烧几天是几天吧!说完老头儿就走了,边走还边抹眼泪来的”
说到这里,龙椿笑着叹了口气。
“殷哥,其实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救国救民的心,我只是想让北平回到以前的样子,那时候的北平有同仁堂,有各行商会,还有数不清的点心铺子,还有我的柑子府”
“但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不论我填进去多少钱,填多少人进去,北平都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但我不后悔,在这个世道里,我为着我的心,尽了我的力,不管我这点力烧的了几天,我都不亏心了”
“这几年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那些跟了我的孩子,但我也没有办法了,要真是有来生,我就再养活他们一场,也就算我抵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