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扶风巷的冷清,回春堂却依旧热闹。 霍成双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与老神医炫耀着她今晚取得的“巨大”进展。 老神医瞥了她一眼,暗地里庆幸多了个助力的同时,面上却呵呵一声道:“你有本事叫他护送你回京啊,现在这样有什么用,咱们还不是得自己小心着。” 霍成双哼了一声,“我不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分明是被他堵得没话说了。 老神医惬意地喝完最后一口小酒,再吃了口小菜。 今日小公主给他做的下酒菜是酱牛肉,牛肉这东西不好买,小公主机缘巧合也只买到了两斤而已,偏偏除了酱的,她还割了好大一块做包子馅儿。 这还罢了,她做了包子,竟然还把大部分牛肉包子送去给了那个郑校尉,给他留的只有那么少少的两个!刚够塞牙缝的! 想到这两天自己的口福被大面积压缩了,老神医不是滋味起来。 “我说,你不能只顾着情郎不顾我这老头子啊。他救过你的命,我也是啊。不能厚此薄彼知道么!” 霍成双看了眼他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酱牛肉,还有已经喝完了的小酒,纳闷道:“我留够你的份了呀。”她瞅了瞅老神医最近愈发圆润的老脸,“你也别太大吃大喝了,年纪大了本来肠胃就不好暴饮暴食,吃得多了当心身体受不住。” 老神医一噎,摸了摸自己粗了两寸的腰身,又挺了挺腰板儿,说道:“别偷换概念。我吃多少,跟你给我留多少,那是两回事儿!” 霍成双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都说他是个老小孩儿了吧。 * 之后的日子里,霍成双照样每日给郑叡送晚饭,余元青作为一个顺带的,也心满意足地享受到了不少口福。 除了晚饭和早饭,她偶尔还会做一些糕点或小吃带过去。 这一日,霍成双在互市发现了一袋木薯粉,大约有五斤。她兴高采烈地买下后,又几乎跑遍了整个互市才买到了些芋头、红豆、薏仁。 第二天便兴致勃勃地做了一碗芋圆,再淋上煮熟的红豆、薏仁。 想到老神医跟她抱怨的话,这一碗她全端给了老神医吃。 老神医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才看到一眼,便断定道:“这是闵州那儿的小吃吧?” 话虽如此,他手上却不慢,西里呼噜几下就把芋圆吃得干干净净,却把糖水都剩了下来,评价道:“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些。” 霍成双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道:“皇伯父喜欢吃甜的,所以我做甜食都习惯做得甜一些。”她拍拍老神医的肩膀,“幸好你先尝了尝味道!” 一听这话,老神医就懂了,“感情你拿我当小白鼠啊!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怎么着,等确定好吃了再送去给你那情郎?” 霍成双连忙上去给他捏肩膀,“您别生气啊。我的手艺你还不了解吗,那肯定是好吃的!还不是上次你说我太忽略你了,所以我这次一整出好东西,就先给你吃吗?阿叡那里,这次一定排在你后面。” 她心里却在暗暗思考,明天把糖水改成羊奶,再叫老神医试试。等他这张刁嘴说好吃了,她再好好做给阿叡吃。 幸好老神医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他惬意地哼了一声,突然疑惑地道:“郑校尉比你大很多吧?你这么叫他,他不反对?” 霍成双皱了皱鼻子,“他二十四了,比我大九岁。不过没关系,也不算大很多。而且我今年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用不着他等我长大。” 她嘻嘻笑着,老神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么没羞没躁,他也就只见过她一个女孩子这样而已。 又过了几天,霍成双总算调整好了做芋圆的方子。 其实,如果她还在应有尽有的襄京城,大可不必如此费劲。 偏偏这晋江城物资条件比襄京城差远了,作为主料的芋头这玩意儿也是她跑了很久才找到的,吃起来味道也不大如意,更别提其他比较少见的食材辅料了。还有啊,芋圆要是想口感好,煮熟后就得用冰水快速降温。可现在天气热了,又没有冰窖,去哪里找冰块啊? 林林总总下来,做起来就难多了。 没人鉴定过,她也不敢拿去给阿叡吃啊,会砸她招牌的! 幸好最难得的木薯粉,她当初买得多,要不然不等她摸索完毕,材料就用完了呢。 等她将这新鲜小吃食端到郑叡跟前时,时间也来到了五月中。 郑叡和余元青都没出过晋州,自然没见过这种南方的特色小食。 “这什么好吃的?汤圆吗?不对,这汤怎么是白色的?”这么不淡定的当然不是郑叡,而是余元青。 “这是芋圆,南方闵州的小吃。这汤水是羊奶,我特意用杏仁煮了,保证没有一丝丝膻味!” 郑叡尝了几口,十分有弹性,芋香扑鼻,口感很是独特。 余元青随口问道:“成姑娘,这是你家乡的小吃食吗?” 郑叡眼神一动,静静听着。 霍成双想都没想,答道:“不是啊。我是京城人士,这是跟人学的。” 听到这里,余元青转了转眼珠子,试探道:“你家里还有闵州来的大厨?那你家很富贵啊。” 霍成双刚答了几个字,“算是我家的……” “成姑娘!”郑叡突然开口打断她。 “啊?”霍成双抬头。 “你的匕首,我准备好了,你还要吗?” 霍成双马上就忘了余元青的存在,“要!” 郑叡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去书房,霍成双欢欢喜喜地跟在他身后。 余元青不赞同地看了会儿两人的背影,鼓了鼓腮帮子。 郑校尉自己都不急,他这个跟班急什么?算了,他不管了,还是乖乖吃东西吧。 * 襄京城,明光殿。 嘉元帝深深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王畅,面色肃穆,“你已经决定了吗?” 王畅眼睛都不眨,定定地行礼,说道:“是。不亲自去一趟,臣内心不安。” 嘉元帝又道:“那你父亲怎么说?” 王畅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父亲说他不赞同,但也没有说反对的话。” 那就是任他自己决定了。 嘉元帝叹了口气,才道:“你亲自去一趟西北也好,叫我和皇后更安心些。”他顿了顿,“将双双带回来,不论她……” 他闭着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王畅觐见过嘉元帝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这个开国帝皇自称“我”,语气神态恍若对待家中小辈。 他恭恭敬敬地领命。 嘉元帝平复了情绪,又道:“惊鸿殿里伺候双双的人,你也带两个去。找到了双双,也好叫她有人侍候。” 王畅说道:“长途跋涉,怕是宫女身娇体弱,无法负担,反倒拖累了行程。再加上……”他微微蹙眉,“就怕再出一个川穹。” 这话也有道理。 想到川穹,嘉元帝又是一阵愤懑和愁恼。 没想到,那个背主的贱人竟然在说出双双可能被送往西北军中后,不等严刑逼供就咬破了事先藏在牙齿内的毒|药自尽了!至于幕后主使,她竟宁愿死都不肯说出来。 嘉元帝几人都不是没见识的纯良之辈,自然知道一个女子被送往军中是什么意思。军中除了军妓,还有旁的女子吗? 阮皇后知道川穹的招供后,生生呕血晕了过去,至今缠绵病榻。还是嘉元帝命暗卫快马加鞭,前往西北各个军中,愣是在半月之内最后查实今年以来新进的军妓之中并没有符合霍成双的人。 阮皇后这才振作了一些,按照嘉元帝的安排,由太子妃陈氏相陪,前往上林苑休养,对外却称是送双双去休养。 至于盛怒过后的嘉元帝,他先是不放心地将大周上下各个军队都查了一遍,一无所获的同时既松了一口气又无法安心。 冷静下来之后,嘉元帝姑且相信了川穹自尽前说的是真话,至于双双没有被带至军中,可能是中间出了变故。也许押送她的整个队伍遇到了什么意外;也许双双是被人救了,眼下就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也许双双的身体受不住颠簸流离……已经…… 但嘉元帝衷心希望双双是被人救了…… 不见尸首,他就不会相信双双已不在人世。 可西北那么大,该去哪里找人呢? 嘉元帝已经将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可毫无线索之下,还是犹如大海捞针。 这个时候,王畅会来自动请命,着实出乎嘉元帝的意料。 “该从何处着手,你可有想法了?” 王畅抿了抿唇,道:“公主失踪的时间太久了,只怕很难找到线索。我们只能假设,公主若还活着,却没有按照幕后主使的设想被送到军中。那么现在,只怕他们比我们还急着找到公主。” 嘉元帝茅塞顿开。 下一刻,他却又心生担忧。这必须是建立在双双还活着、并且已经逃脱的前提下。 王畅拱手请求,“陛下,西北交给臣。至于襄京城的动静,就交给陛下了。” 嘉元帝心情凝重,却还是颔首答应了。 他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惊鸿殿上下人等,说道:“你带上惊鸿殿的内侍总管一起去。他从小由陈阿达抚养,等于是在朕跟前长大的,若他都不能信,惊鸿殿就没可信之人了。再加上,他十岁起就伺候了双双,双双的喜好习惯他都知道,兴许他帮得上忙。” 王畅顿了下,翕了翕唇,到底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