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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

“柯都尉,”郑叡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听闻几年前,柯都尉与襄京城的王家成了亲家?”    柯都尉不解他为何说起这个,但提起家中知书达理的小儿媳,又是出自如今最受陛下重视的王家。柯家虽在晋州有些势力,也是士族,到底距离都城和皇权太远,能同王家拉上关系,他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眼下,柯都尉却不解郑叡的用意。    “王家这条船是不错。但以下官的薄见,柯都尉却连半只脚都没踏上去。一不小心,只怕就踩空了,落得个溺水而亡的结果。”看着柯都尉转眼间就变得讳莫如深的表情,郑叡接着道,“柯都尉可有空与下官一道喝喝茶?”    这一日,郑叡下衙后并未回扶风巷,而是跟着柯都尉去了都尉府,在柯都尉的书房待了半个时辰才告辞离去。  柯都尉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才去了女儿的院子。    柯玉珠出来迎父亲进门,见到他神色凝重,不由关心地问起缘由。  柯都尉望着自己花容月貌的女儿,感叹道:“爹爹的玉珠,眼光是极好的。”  只是……蛟龙浅水游,终非池中物啊。    “招郑校尉为婿的事情,爹爹帮不上忙了。你若真那么喜欢他,就自己再去试试;但若没那么喜欢的话,就趁早放弃吧。爹爹今天跟你说句掏心肺的话,郑叡那样的男人,若不喜欢你,你就控不住他。碰壁了就停手吧,没必要非吊死在这一棵树上。”柯都尉语重心长。    柯玉珠不解,咬了咬唇。  错过了郑叡,她去哪儿再找一个不会花天酒地的人?  “爹爹,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柯都尉叹气,摆手道:“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听了郑叡一席话,才惊觉此人太难琢磨,城府也深得可怕。爹爹老了,活着的时候可能还能护着你一些。可等爹爹去了,你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还对郑叡颇有微词,但柯玉珠从中听出了一个父亲的爱女之心。  她双眼微微发酸,撒娇道:“爹爹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到时候女儿也老了,咱父女前后脚去见阎王爷。到了地下,爹爹再护着我。”    柯都尉被女儿说得心中慰贴,又待了片刻才走。  柯玉珠起身送父亲出门,在院子门口时,柯都尉又嘱咐道:“玉珠,为父看这一次,郑叡对那个成姑娘真的不一般,你就放弃了吧。世上好男儿多得是,为父一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柯玉珠神情倔强,眉眼间全是不甘。  若今天郑叡喜欢上的人是昭明公主,那她一定不会再同原配嫡妻争抢。可眼下他都还没遇到他的原配呢,这个成姑娘又算什么?    柯都尉一见女儿的神色,便知她不服输,便道:“你不放弃也行,但你答应为父,邪魔歪道的事咱们柯家的姑娘不能干!”  柯玉珠一愣,随即她佯装怒嗔了父亲一眼,说道:“女儿是那样的人吗?不就是个男人,值得我放弃尊严去争来抢去?”    看着父亲那松了口气的背影,柯玉珠难免怀疑起来。  难不成在别人眼里,自己对郑叡已经魔怔了吗?    正回书房路上的柯都尉不知女儿心中所想,他内心也不如脸上那么平静。  他想起方才郑叡与他的一字一句,心中不禁涌动起来。    “看似柯家与王家成了姻亲之家,可与柯家结亲的终究是王家的旁支。朝中首相王志认不认这姻亲,只怕连柯都尉自己都不确定吧。王首相胸怀天下,当初天下未定时就追随了当今陛下,所求者不过是为了天下安定、四方来朝,王家的荣辱反倒排在了后面,便是在上位这么多年,王首相可做过违背初衷之事?”    “如今是晋州勉强安稳,朝堂也不大太平,陛下这才放任柯、段两家在晋州争权夺利,没有多加约束。可据郑某所知,段家近日频频往晋州军伸手,柯都尉前两日也宴请了晋州军的陈将军,显然也坐不住了吧?”    “郑某倒是理解柯都尉的所作所为,毕竟要是让段家在晋州军中也成了气候,那么柯家就等着段家一家独大吧。可等陛下腾出手的时候,陛下是否会坐视柯、段两家不满足于晋州,竟还妄图入主晋州军呢?到时候,柯都尉是觉得陛下会怎么做呢?”    “从陛下刚开国时对待士族的态度来看,他未必会赶尽杀绝,再说了,将你们两家都灭了,那谁人来治理晋州呢。这些,想必柯都尉也早就想到了。所以这些年来你行事谨慎,又为嫡幼子求娶了王家女,想必也是打着叫陛下看在追随他多年的王家的份上,让段家去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而柯家来做这只‘猴’。”    “可柯都尉你想过没,如今已不是当日开国之时。开国之时人才凋零,只要不跟陛下对着干,陛下都会宝贝。可眼下文举和武举都那么多年了,朝堂上还那么缺人吗?柯家若识趣,陛下自然不会下狠手;可柯家与晋州地方的军府本就息息相关,若还贪心到边关的军权都要染指,那柯都尉就要以后行事只能更加谨慎,不要被陛下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至于王家会不会卖面子给柯家。那就更不用说了,王首相是王家嫡支,与柯都尉的小儿媳娘家早就分家,还出了五服,便是您的小儿媳娘家犯错,律法上要追究起来也追不到他头上。再说了,王家也不傻。娶了王家女的只是柯都尉你的嫡幼子,既不是宗妇也不是当家主母,待分了家,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又能代表什么?”    言犹在耳。  若不是郑叡这番话,柯都尉至今仍在沾沾自喜,以为已经超前段家一步,自以为柯家稳如泰山。  他的话如霹雳雷电般,劈开了柯家安稳的表象,将内在的威胁袒露出来。    随后,郑叡还将如今北翟的动静剖析开来,再结合晋江城的优势和不足一一表述,列出未来折冲府的城防要点,听得柯都尉拍案叫绝。    柯都尉上任也有一段时日了,却是郑叡第一次如此与他推心置腹。  原本他以为是他提出的婚事打动了郑叡,他便同他示好,以示诚意。  却不想,郑叡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在这段叙话进行到最后时才道:“还请柯都尉收回方才马厩之言,郑某脾气傲,再不才,也无需通过女人的裙带来往上爬。”    柯都尉承认,在初初听到这话时,他异常恼火。任谁的女儿被人如此推拒,都会忍不住吧。    但下一刻,柯都尉却猛地出了一背冷汗。  郑叡自称“不才”,可他所言却字字锱铢。他有勇又有谋,假以时日,功名成就绝不在自己之下。  今日,他明确拒绝了他亲口提出的婚事,自己却无法生气起来。    盖因……郑叡先向他展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  方才那些话,与其说是在同他显示他的城府和才干,还不如说是在展示他最厉害的武器——他的头脑。    再加上此人的性格……他自己说的对,他傲,而且是刻在骨子里的傲!  今日,柯都尉是可以利用权势地位逼迫他娶了女儿,可若是被逼的,郑叡只会视为耻辱。  他日,只要郑叡将他那深得可怕的城府用在了柯家身上,那于柯家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想要郑叡这个女婿,除了叫女儿打动郑叡、叫他自愿娶了他女儿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他才想来看看女儿,只要女儿不犯糊涂耍些小道,其他的倒也无所谓,反正郑叡同那成姑娘可还没成亲。    若不能将此人收为己用……  柯都尉不是没想过,若不能收郑叡为己用,便将他一了百了。  但天时地利上都不妥,北翟很快便可能会有大动作,这个时候的晋江城内不能出大矛盾,柯都尉也要顾及着段家趁机卖好,将郑叡拉拢过去。  投鼠忌器之下,还是维持现状为好。    *    郑叡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回扶风巷时比平日晚了大半个时辰。  霍成双早已来过了,因余元青说郑叡在折冲府忙公务,她也没多想,放下饭菜后依依不舍地回了回春堂。    郑叡回来时没看见她,听余元青说她已走了的时候,心中微微失望。    晚饭后,好些天没登门的赵虎却来了。  他神情有些尴尬。在郑叡的不解中,赵虎将人单独拉到书房中,期期艾艾地道:“郑兄弟,那个……我家佑佑也十三了,及笄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你看……她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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