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蜿蜒崎岖的水泥路从山腰延伸到山脚,罗阳知道得有一会儿才能走到家了,“也不知道那个家现在是啥样了?”
沿着路往下,偶尔看见一些老妇人在路边的菜地里劳作,也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娃娃脏兮兮地坐在水泥路边,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让他不由低声念起:“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老鸦村如今被规划为一个小小的景区,只是尚未开发好,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到东南沿海省份打工了,只有老年人和不需要上学孩童在村里留守。
得益于所谓的旅游规划,时不时有一些背包客来这里旅游。
先前罗阳见到的那些劳作的老妇人肯定也是把他当做一个外乡人了吧。
也是,罗阳自己也不认识那些老妇人,毕竟时间能改变的,除了容颜,还有少时的记忆。
若非来之前详细查看到相关的地图,他也是找不到自己的“家”的。
约莫走了三刻钟,罗阳来到了一处老宅。
破败的老木宅背靠山体掩映在一片杂乱的竹林和灌木丛中,周边几十米外除了大伯家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人家。
当初罗阳的爷爷那辈选择在这里建房子,图的就是离村中心远,安静。
这些竹子生长的地方应该就是罗阳家老宅原来的院子,四围的挡土墙早已坍塌。
罗阳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乱竹林和灌木丛,来到老宅大门前。木质大门的下半部分早已蛀烂大片,两扇门板间挂着一把大锁,锁上头罩着一个塑料袋。
大门往左外一侧,也长满了杂草,但明显比路两边的草要矮上一截,有一条长久踩踏出来的路,看着是往大伯家的。
罗阳沿路走到老宅左侧的屋檐下,那里靠着一排排木柴,肯定是大伯家的木柴了,放在这里倒也不错。
罗阳又走回大门口,脱下卡其包,在收到的包裹里面翻腾,取出了一把钥匙。
他解开罩着的塑料袋,把钥匙插入,扭开。
“咔嗒”,锁打开了,罗阳取下锁,缓缓推开大门,门顶的灰尘簌簌下落,在斜阳的光辉中弥漫飞舞。
尘封的记忆也就此在他的眼前打开:“呜哇呜哇”的娃娃啼哭,男人粗暴的呵斥,女孩的啜泣,老妇人的叹息,女子的抽噎,长者的劝解……有个孩童穿着开裆裤在院子里跌跌撞撞乱跑,一老头子坐在摇椅上抽着烟袋,有妇女灶台前忙碌,有小女孩握着笔坐在小板凳上写字,有个汉子挽着裤腿挑着两筐着秧苗……
“这就是‘家’么?”,罗阳心底低念“我回来了”。
这是他出生的家,是他牙牙学语的地方,是他挨姐姐揍的地方,是他偷妈妈瓜棚里黄瓜的地方,是他踩死爷爷养的鹌鹑的地方,也是他看着父亲被一群人拖走的地方……
“砰”,一声响声惊醒了罗阳。
他目射精光循声扫视,一片烟尘中,一只巨大的老鼠在大堂内的供桌上奔跑,又仓惶跳下,“咚”地落在木地板,“吱吱”叫着,飞快往屋内阴暗的角落跑去。
“好一只硕鼠!”罗阳暗道:“没了人气,连家蛇都没了吗?”
他依稀记得儿时见过一条胳膊粗的黑蛇大摇大摆地穿堂过屋,那时候奶奶告诉他,这是家蛇,帮着看家抓老鼠的,要心存敬畏。
供桌上,一个香炉歪倒,灰烬撒了大半,方才应该是硕鼠把香炉碰倒了。
供桌所对的墙上有神龛,上面有五个牌位,神龛边上还有五张遗像,是他的爷爷、奶奶、父母亲还有姐姐。
除了罗阳,一家人也是整整齐齐了。
神龛里有一些香烛,想来隔壁的大伯家逢年过节也是来这里给罗阳的家人上香的。
罗阳重新摆好香炉,从神龛抽了三根香,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入香炉里面。
大门后面靠着一把笤帚,罗阳开始打扫大堂,大堂的四角积了不少灰,屋脚下还有些老鼠咬出来的洞,木屑到处都是。
罗阳把这些都打扫成一堆,寻了个破撮箕装着,全部都倒在大门外的竹丛里。
天色已晚,罗阳从背包里掏出露营睡袋展开,又取出些吃食放在供桌上,开始吃晚饭,顺便看看手机里面的一些讯息指示。
今夜只能凑合一下,明天再开始全面的收拾这个家吧。
夜,已深,罗阳就在供桌前的地板上睡着了,一如孩童时那般香甜。有谁会害怕自己的家呢。
大堂顶上,一个被老鼠咬出的洞中,一只肥硕的大老鼠瞪着鼓鼓的豆眼看着下方,仿佛在睥睨众生,也不知是在看供桌上未吃完的吃食还是在看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