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下的面容尽管无比陌生,但那布满青黑色锁链的手臂和那瓷白手腕上的血红色圆环却十分熟悉。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死了?
陈皮犹豫了一会,又想到这人治好了师娘的毒,见此刻四周也无人,便走出草丛,踏上土路。
流血漂杵的景象在他脚下流展开来,鲜血漫灌过每一寸黄土绿叶,再将细小沟缝中的土石带走,只留下浓稠成水的血腥气,一眼看去陈尸无数、腐肉糯骨。
饶是陈皮这个杀星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忍着恶心避开尸体和碎肉,再绕过面前那个奇怪的阵法,走到胥翎身边。
瞳孔猛地收缩,陈皮这才发现女人身上的伤口数量之多难以目数。
新伤叠上旧伤,密密麻麻或深或浅,竟将那锁链纹身割成一条条一片片,原本瓷白的皮肤也因失血过多从底下透出一种诡异的红。
最醒目的莫过于右肩胛骨的贯穿伤,位置已经极其危险,皮肉都翻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浸血的碎骨。
这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涓涓殷红已经彻底覆盖了衣袍原本的颜色。
这伤比他曾经任何一次侥幸活命都要严重。
陈皮不敢想象这会造成怎样非人的痛楚。
他蹲下身,将手放到胥翎鼻尖下,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流。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大感震撼——
人怎么可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活着?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将人折磨成这样?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面前这一幕带给自己的冲击不亚于曾经在码头见到的、水匪摘花鼓后的惨烈。
然而他到底很快又淡定下来——这世道,惨死的已经见多了,甚至自己也折磨过不少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周围的尸体……
是日本人把她伤成这样的?
陈皮沉下脸,一时心中杀意弥漫。
他将胥翎背到身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密林中走去。
鲜血渐渐将后背的布料打湿,他打了个寒颤——
原来真有人的血是凉的。
看在你曾经救了师娘的份上,我也救你一次,就当还师娘的人情了。
陈皮找了个山洞,将胥翎放下,扶靠在洞壁上。他没救过人,至少没有主动救过人,对于处理外伤也不怎么拿手。
想到自己从前受伤也都是硬抗过来的,陈皮叹了口气,往山洞外走去。
万一这女的真死了呢?那自己这人情岂不是还不了了?
想到这,他又烦躁起来,狠命抓了几下头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在河边树下,看到的被吊死的那个傻子,以及那个傻子手中的一文钱。
他一直都这么执拗,从前为了一百文杀了一船水匪如此,今日为了人情非得把人救活也如此。
“砰”
树叶簌簌落下,陈皮甩了甩打在树干上的那只拳头,朝最近的村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