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眼睑下垂,盖住同仁中射出的凶光,“看来当年的事也有秦家。”
“再明显不过了,”旻科说道:“不是秦家就是叶家,没有京都守备配合是做不到的。”
老范目光闪烁一下,起身离开了。
正堂只剩旻科夫妻二人,若若轻声说道:“阿科,你真的要杀长公主?”
旻科知道她的意思,李云睿毕竟是林婉儿的母亲,虽然并不亲近,多少总有点儿血脉情谊在,杀一个女人无所谓,与自家哥嫂离了心,不免有些得不偿失。
一年多两年相处下来,他觉得林婉儿人不错,没有公主病,能分得清里外亲疏,单只这一点儿就能甩八成以上的女人好几条街。
林婉儿投己以桃枝,自己也当报之以李花,那就看在嫂嫂的面上饶她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软禁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大街上疯传一个消息,征北大都督燕小乙被贬戍边心中愤恨,借回京述职之机联络旧部妄图行刺,被宫里洪公公撞破。
见事情败露,燕小乙索性一不做二不羞,直接当街与洪公公大战,最终燕小乙杀,洪公公脸部受伤。
燕小乙谋逆牵连不小,其中甚至有京都守备军中校尉,查清之后才知道这个叫燕慎独的校尉根本就是燕小乙的儿子。这件事谁都不知道。
再查,才知道此子几年前就被燕小乙暗中送入军中,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兵成长起来,可见燕小乙用心阴毒。
反应过来的人们只觉得后背发凉,得亏燕小乙受不住边军辛苦早早跳了出来,这要是真等他儿子成了京都守军高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明眼人都知道,燕小乙是长公主李云睿的亲信,如今这人涉嫌谋逆,长公主自然要跟着吃挂落,本就因为“涉嫌出卖范闲身世”为皇帝所不喜,这下更是被皇帝不喜了,直接被赶出了皇宫,勒令在皇家别院修身养性。
第二天中午,范闲归家,见到旻科夫妇有点儿不明所以,“你们怎么在这儿?”
旻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范闲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说完之后,范闲脸色白了一白,“我说昨天晚上突然有内卫请我入宫,感情我差点死了?”
“死不了,他不敢。”
范闲没有接话,嘴里不停嘟囔,“怪不得,怪不得,我说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皇帝是大宗师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本来也挺有兴趣与他一同演戏的,谁让他管不好自己的下属的。”
范闲后怕不已,“你看看我后背,全湿透了。”他苦笑一声,咒骂道:“擦,不带这么玩赖的,文是当世最强盛国家的君主,武是当世最顶尖的大宗师,这样的人物是怎么出现的,也太犯规了,这让其他人还怎么玩!”
旻科对他的吐槽全不理会,“你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往后的日子京都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官场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户部尚书范大人自从那次称病没有上朝之后,就再未去过部里,此后更是直接上书请辞,言称病体不堪国事,祈请回儋州养老。
范尚书请辞是朝中大事,宫里包括六部官员都出言挽留,但是范尚书去意坚决,连上三道辞呈,皇帝陛下即便再不舍,也不得不同意。
范尚书离开并不意味着京都范家就失势了,不要忘了小范大人,这位大人别看年纪轻轻,行事却老辣异常,与他作对的人,不论是普通官员还是皇室成员,全都没有好下场。
不信你看人头落地的礼部前尚书郭攸之,还有被打落尘埃的二皇子李承泽,以及被关进皇家别院的长公主李云睿。
往日人们不理解一个臣子如何能被皇帝如此信任,如今人们恍然大悟,原来范闲竟然是庆帝的私生子,这下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开春二月,范闲需要返回江南继续处理内库的事,旻科夫妇则准备继续履行。
临行前他对范闲说:“小心皇帝。”
“我已经够小心了。”
“还不够,”旻科说道:“之前皇帝信任你,是因为姓范,永远不可能得到那把椅子,如今则不同了。”
“你是说皇帝怕你会支持我?”
“不难理解,”旻科轻声说:“我这次就是打了洪太监就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不出意料,那个燕小乙被定死了,长公主只是被软禁了。”
“皇帝也在试探你。”
“是的,他想看看我对皇权没有敬畏,或者说看我对皇权有没有觊觎之心。”
“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范闲笑着说:“穿越者都知道皇帝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我们也算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些条件,”旻科嗤笑,“但是他不会放心的。”
“年龄,”范闲了然,“他们全都四五十了,苦荷更是耄耋之年,他们这些人总会死的,等他们死后,若是没有其他人来制衡你,就太可怕了。”
“所以他心里会焦虑,人一焦虑,就很可能犯错,很可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比如?”
“比如抢先一步出手。”
“所以?”
“所以我怀疑若是你这个皇帝老子出手对付我的时候,很可能会同时对付你。”
范闲思索一下,“你觉得他会联合其他人来对付你?”
“不知道,或许吧,”旻科不在意地说:“要杀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没把握对付我,范家暂时就是安全的。”
“好,到了江南我就把婉儿和思思送去儋州。”
“你那个皇帝老子显然想留个好名声,非必要情况下,应该不会对付儋州。”
“你呢?”
“我们当即继续游玩了,”旻科哀叹,“要不是家里这些事,我们早满世界的溜达去了。”
“谁不想呢!”
“拉到吧,”旻科突然问他说:“你想不想当皇帝?”
范闲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完全没兴趣!”
“那你有得内耗了,”旻科认真地说:“若是皇帝真来找死,我会直接推举你做皇帝,至于李家的那些人,是杀是留,是你自己的事。”
范闲愁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你就不能像五竹叔一样不问世事吗?”
“所以他被人设计的狼狈不堪,”旻科决定告诉他五竹的下落,“你说一个人若是受伤了,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觅地疗伤了。”
“那么哪里疗伤效果最好呢?”
“当然是天地元气最浓厚的地方了。”
“那么庆国范围内哪里天地元气最浓厚呢?”
范闲摊手,“我怎么知道。”
旻科笑着说:“你还没去过大东山吧,我和若若去过,那里的天地元气浓度堪称庆国之最,至少我们出去这一趟没发现其他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丰富了。”
范闲眼前一亮,“你是说五竹叔在大东山!”
“去找找呗,万一在呢,有五竹在,至少你没那么容易死。”
范闲走后是老范,带着柳姨娘和范思辙,大车小车,浩浩荡荡一行人,往东而去,京都只剩下管家和几个下人看家。
旻科与若若陪着老范等人一同到了儋州,不想竟然在老宅见到早早等在此处的林婉儿和怀孕的思思。
姑嫂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想嫂子竟然比我们先到了。”
“水路快些。”
“哥哥呢?”
“他送我们来到之后立刻就往南折返回去了,”林婉儿眉间一道抹不开的愁容,“相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对不起,禾斗,我那母亲给你添麻烦了。”
旻科赶紧托住,“嫂子说哪里话,不能让其他人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见林婉儿苦闷,若若岔开话题,“不想思思嫂子竟然已经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
思思小心地看了林婉儿一眼,“多谢小姐。”
思思的一个眼神,若若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嫂子与哥哥结婚快两年了,肚子还没个动静,想来心中不好受,自己却偏偏在她面前说了这个话题,真是不该。
若若这般想着,林婉儿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若若两人成亲也有一年了,同样并无所出,想来正是同病相怜,表面上恭喜思思,心里应当与自己一般苦闷。
旻科不知道两个女人的心思,对思思说道:“思思嫂子怎么还叫她小姐,直接叫她若若才是。”
众人来到正厅,拜见了祖母,两个儿媳少不得拜见公婆,老范知道思思怀孕,高兴的直咧嘴,柳姨娘说道:“思思从小与大少爷一起长起来,却不曾有姓氏,不若跟我姓吧。”
众人都道这个主意好,祖母和老范也都欣然同意。
祖母满意地看着一屋子人,“过日子就是过的人,你看我们这一屋子人,兄友弟恭,郎舅和睦,真是好光景。”
饭后老人家挥手:“好了,你们年轻人自去叙闲,不用都陪着我这个老太婆。”
在儋州待了几天,又有一个消息从京都传来,太子南巡。
南诏国老王病故新王登基,太子被皇帝派往南召见礼,以表朝廷重视。
旻科心道,这是太子与长公主乱伦的事情被皇帝发现了,准备废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