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西沉,一望无际的天空中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余辉洒向层层叠叠的山峦和树林,像是给它们披上了一件淡金色的霓裳。
长空落日,树荫斑斑。蜿蜒的石阶漫长而幽深,下山去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除了月娥,新逸,冬梅和书染四人,再没有看到其他人。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观看崇山峻岭中的景色。
山中本无事,极目尽青山。
曲折,陡峭的石阶上有的已坑坑洼洼,有的已断裂破碎,那是经年的岁月,是水滴石穿留下的痕迹。
走在凹凸不平,还有湿滑苍苔的石块上如临深渊,一个不慎,就从高处跌落下去,摔得头破血流。下坡比上坡更难走,新逸和书染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领路。
“小心些,别踩空了。”
新逸柔声提醒着身后的月娥,整颗心都在她身上。他仔细留意着身后的脚步声,若是有踩空,跌倒,自己在前面是能拦住,接应的。
月娥也懒得跟表哥搭话,像是不愿惊动觅食了一天的倦鸟归巢一样,专注于脚下的石阶。寂静的山谷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在回响。
路上已无其他行人了,月娥取下了薄纱帷帽,视线一下子就清楚了许多。她将额前的一缕秀发撇在耳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小心地踩着石阶下山。
四个人都耷拉着头,极少说话,没有了早上初上山时的谈兴。
悬崖上的映山红开得像血一样鲜艳,轻风过处,花枝摇曳,松涛阵阵。
远远的,月娥看到石阶边上,站着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腰的灰黑身影。
又下了几步石阶,那灰黑身影看得清楚了些,不是别人,正是早上交给自己铜钱,托自己上寺庙帮她供香油的冯垛垛。
老婆子慢慢抬起头,一张灰蒙蒙,模糊的脸对着月娥,咧开黑洞似的嘴,阴恻恻地笑了…
月娥惊一跳,脚下一软,差点踩虚脚。
她的心咚咚地跳,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不见慌张地继续走下石阶。
路过老婆子身边时,她低着头,目不斜视,手心里已是汗津津的。
不由自主地开口道:“老婆婆,天色将晚,回家去吧…”
冬梅走在她身后,听到娘子的说话,左右观看,哪里有老婆婆?不禁打了个冷颤,后脊一阵嗖嗖的凉。
几个人终于走完最后一步石阶,到了半山腰草坝子上。那歪脖子树下,只剩下了两辆马车拴在那里,早上见到的其他马车已不见踪影。
东方硕坐在车辕上,看到他们回来了,精神一振,一下跳下了车。冬梅解下背上的包裹,提着走过去放到车上。
“月儿…”
新逸站在月娥身边,眸光深深地看着扰乱了自己心神的女子,欲言又止。
“啊?”
月娥偏头迎上表哥潋滟的眼神,调皮地眨眨眼,等着他说下文。
白衣飘飘,樱唇勾起,媚眼灿若星辰,如诗如画的美景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新逸情不自禁地伸手牵住了她白嫩的小手,面如三月的桃红,心跳如鼓。
他声音微涩地问:“下次还来么?”
“这么好的寺庙,当然要来。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日我都要来礼佛。”月娥温柔地说。
终于有了一个心灵的归依处,就像流浪的心有了着落。
到修行高深的老和尚这里来,新逸内心当然是赞成她的。
“月儿,未到休沐日,我陪不了你上山咋办?”
“表哥放宽心,有东方硕和冬梅陪着我上山呢。老和尚德高望重,今后还要向他多请教。”
“山路难走,上下石阶要小心些,下雨天就莫要上山…”
“知道了。”
“下次上山,叫冬梅带几个食盒,别饿着了…”
“知道了,哆嗦…”
月娥白了他一眼,像个老爹爹一样。
新逸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地,总觉得好多话还没说完。他总是担心,月儿年纪小,别饿着了,别摔着了…
此时,他还想说,坐上他的马车,跟他回家去。只有看到她在自己身边,心里才会踏实,少了许多担忧。又觉得在这地方说出来,不合时宜。
千言万语,只化作对她柔柔的,傻傻的笑颜。
庞家的车夫靠着马车,坐在石头上东倒西歪打瞌睡。书染走过去推他一把,他揉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赶紧站起来。
茶亭里已空无一人,出奇地冷清,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凌乱地摆放在那里,显得更加寂静。天色阴沉,雾气从隐匿的山谷中窜出来,象薄纱,像炊烟,很快就缠绕在草坝上,将周围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月娥心有余悸,莫不一晃眼,又看到什么山精鬼怪,白白受到惊吓。
她急忙从表哥温暖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袖袍,清声道:“表哥,不说了,天色将晚,快些上车。”
说完,提起裙摆,疾步向东方硕走去。
新逸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起雾了,山路难行,莫让马儿受惊了。”
新逸站在东方硕面前叮嘱,眼睛追随着月娥。目送她上了车,方才转身,一脸的不舍和落寞,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走嘞…”东方硕一声高喊,率先驾车驶向了下山去的路,崎岖不平的山道一阵尘土飞扬。
城内大辽人使驿路巷子里,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穿街而过,在一家宅院大门口停下来。
一身灰衣短褂的男子从马背上身手敏捷地跳下来,将马缰绳抛给门口的青衣小厮,一闪身就进了院子。
院内几个黑衣护卫从喑处出来,一下子将灰衣人团团围住。
“急件,七爷的驿信…”
灰衣人用辽人语低沉地说了一句话,几名黑衣卫士上下审视他一番,让开了道。
一名黑衣人走过来为他带路,轻声说:“往这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