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睡得昏昏沉沉。
朦胧间,耳畔似乎有人喊她小名。
那人好坏,故意闹她,不让她睡觉,还环住后背抱她起来。
“还要睡——”她语气不耐,身体微弱挣扎,眼皮特别沉,她压根不想睁开。
只听那道声音分外温柔:“嘴皮都裂开了,喝点水再睡。”
她糊里糊涂喝了几口水。
“饿了吗?想不想吃饭?”那声音又来打扰她。
程墨蹙着眉,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扰她休息,她烦躁极了,抬腿蹬被子。
“别踢了,医院床窄,你要是滚下床,屁股开花变四瓣儿。”
程墨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皮,细碎的光线钻进瞳面,她打量眼前模糊的轮廓,在梦境还是现实之间反复横跳:“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那人伸手捏掉她的碎发。
她顿觉不爽,在梦境中无差别攻击:“扰人清梦的大八嘎。”
“……”
那人气笑了,嗓音愈发磁沉,又问她:“那你是谁?”
女孩子没说话,她翻身侧躺,半边身子团住被子,闭眼再次睡去。
男人却自顾自说:“浑身臭汗的小滑头。”
程斯樾垂眼,看着小滑头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滚动。
典型的快速动眼睡眠状态,她睡得过于深沉,明显累坏了。
他躬下身,轻拉被子,想替她掖被子。
谁知,半空倏地砸来一条腿,正中他的后背。
他嘶了一声,他又不是铁打的,被柳姑奶奶一脚踢下楼的账还没算。
现在又被小祖宗的腿精准打击。
程斯樾喉间梗了半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那,缝了三针的,无比虚弱的,伤口。
他是个病人,是弱势群体,好吗?
女孩子的腿不安分地架在他的肩膀,皮肤白得刺目。
程斯樾的手指触碰到软弹的肌肤,指尖旋即被烫到,他眼帘微撩,快速把那条白花花的腿塞进被子里。
他旋即起身,病床边站定。嶙峋的指节按在腰间,舌尖抵腮,居高临下看着病床。
那坨生物体不老实,蛄蛹两下,那条腿仿佛生出自我意识,重新探出被子。
程斯樾眉心直跳,老妈子似的把被子的两边压在她身下。
这还不够,他脑海冒出端午节大肉粽的形象。他用被子把她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的小脸。
做完所有,程斯樾地主一般,叉腰欣赏自己的端午节成品。
病房安静无声,他定睛凝着她,嗓音漏进一丝春天的气息:“小鬼,别用大摆锤砸我。”
窗外,明月攀上树梢,清晖洒进病房。
今年宁城的春天来得迟。
这几日寒风料峭,冬天像个无赖小孩,不给糖不肯走的架势。
程斯樾跑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他从不觉得脚下这片由钢筋混凝土包装起来的华丽城市,有何美丽。
而这一刻,世界任何一处的壮丽河山、青山秀水,在他脑海里褪成一幅幅黑白风景相片,世间万物平平无奇,失声失色。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抬起,落到窗外——
窗外的粉樱开了一树。
此时,宁城的春天在他心底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