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做女红的年纪里,别的女娃都在纳鞋底、织毛衣,只有她窝在家里用黑色丝线钩织发套。
只是,用丝线做出的发套实在太假,只会让人们一眼看透她的难堪……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有个外乡人骑着车子来收长头发。
她听男人说,他老家许昌那边有人专门做假发,戴上和真发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只是价钱很高。
在那个年代,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家里哪儿有钱给她买这个。
人一旦有了执念,就像着了魔。
为了得到一顶假发,阮小玉已经不计后果,竟然把自己的清白身子给了收头发的男人。
只是,从春去到秋来,她始终没等到心心念念的假发……
没有头发又失了身的阮小玉愈发自卑,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门也是是长年累月的裹着头巾。
而林和尚之所以知道阮小玉的情况,正是因为他的秃名在外。
当年刚刚还俗的他,为了生发各处寻求偏方,所以阮家二老为了给女儿生发,曾辗转打听到了他这里……
或许是缘分使然,或许是同病相怜,林和尚早就对阮家这个秃头闺女留了心,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他知道自己家里无根无基,也知道自己儿子体虚懦弱,不敢求娶好模好样的闺女,只能找有缺陷的女方,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
所以,儿子刚满十八岁的那个秋天,他就带着儿子,拎上两筐石榴,亲自去阮家提亲。
看着林成静四体健全,不痴不傻,家里有那么大片石榴林,还不嫌弃自己闺女是个秃子,阮家二老很是满意,赶紧叫来女儿相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自己的缺陷和过往,阮小玉对这桩婚事并没什么意见。
她甚至都没有抬头仔细看上男方一眼,唯一的要求就是——彩礼要一顶质量上乘的假发,许昌那里的假发。
林和尚愣了一下,爽快的答应了。
等到冬日,一份神秘的彩礼送去阮家,婚期就此定下。
出嫁那日,阮小玉沐浴净面,虔诚的取出了假发。
那顶光滑柔顺的头发带着一股迷人的幽香,蓬松的刘海、微卷的发尾,无一不让她深深迷醉。
多年心愿,一朝得偿,戴上假发的瞬间,阮小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光彩……
看着镜中那个满头黑发的自己,阮小玉悲欣交集,泪如雨下——原来自己竟如此之美。
——
嫁入林家湾那日,是阮小玉人生中最明媚的一天。
低了多年的头终于抬了起来,她自信的眼神充满光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丹朱欲滴,深红欲燃,石榴林里举办的成亲仪式,愈发映衬着她娇美如花。
也是直到那一日,林和尚才知道给自家儿子娶了个如此俏丽的婆娘。
他隐隐有些担忧,但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林和尚撒手西去,林家湾最后一个和尚带着些许担忧和不甘,结束了他这一生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