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
夜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对季翎寒的病情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会让季翎寒的病情恶化，或许季翎寒根本不需要他，只是他自作主张，反倒也在强迫季翎寒。
此后，夜离叫人把那边的房子给卖了，也叫人把狗狗们都接回A市，季翎寒则在XXX小区里的房子里住着，方静茹每天都会带着阿兰朵莱斯利来陪着他，有时候方静茹会连续住好几天，还会带着季翎寒去其他地方玩，季翎寒的病情也好转了许多。
夜离每天回去的时候都很晚，他每次都会去看季翎寒，看到季翎寒没有皱眉头，他也就安心了。
自从夜晟的噩耗从医院传来后，夜离再也没有歇停过，公司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很多，都到了火上浇油的地步了。同时，夜离也在查夜寂海和夜晟死亡的线索证据，虽然警方也在调查，但夜离依旧觉得嫌疑人是夜澈，还有季彤，但他没有足够的证据。
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夜离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的心情很开心，但走到家门那一刻，他的心又低沉了下去。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打开了门，进门的那一刻他有些庆幸，他不在客厅。
夜离轻手轻脚地像个贼一样坐到沙发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他双臂撑着沙发靠背，头仰靠着沙发，眼睛刚闭上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安稳，就连阿兰朵和莱斯利打闹的动静都没听到。
“呦，醒了。”方静茹坐在夜离身旁，看着疲惫的夜离满眼都是担忧，“辛苦了，让你承担这么多，看看你累的。”
“妈，没事。”夜离掀开身上披的衣服，愣了一愣，“他人呢？”
“和阿兰朵莱斯利玩呢，应该换一下，是她们陪着他呢。”
“那就好……”夜离低眸，扣了扣自己的手臂，“我睡了太久了，快要吃晚饭了。晚上要吃什么？”
“你爱吃的，还有他爱吃的。”方静茹一直拉着夜离的手，“妈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话？”
“不要去找关于你爸你哥的证据了，警方那边都结案了，自杀。停下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停下？爸和哥死的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是自杀！妈，这不像你，你是绝对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的人，我不可能停手的。”
“就算妈求你了，收手吧，妈不想再看到你走了。”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威胁你了吗？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不要了……不要了……”
“妈，我……”
未等夜离继续说，阿兰朵就跑出来黏着方静茹说肚肚饿，方静茹也只好终结话题先去做饭，夜离见状也前去帮忙。
“妈，我想吃炸鸡，你做的。”夜离的身体微微侧向方静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想吃还不准备？我去炒菜，你把鸡肉处理好。”
“好。”
“奶奶奶奶！我要抱抱！”阿兰朵拽着方静茹的裤脚说。
“奶奶要忙着做饭，一会儿抱你，你也可以找哥哥。”
啊？夜离瞪大了眼睛，他很久没有和她们接触了，她们应该会躲他。
“哥哥？”阿兰朵撅了撅嘴，屁颠屁颠地跑到夜离跟前，伸开双臂，要让夜离抱，“哥哥，抱抱！”
夜离把阿兰朵单手抱起来后，阿兰朵肉乎乎的小手在夜离脸上摸，又拿软绵绵的小脸蹭夜离，说：“哥哥，我讨厌你，我又不想讨厌你，你不让我们见爸爸，你还欺负爸爸。但爸爸他一直在想你……爸爸现在这个样子，都怪你！要是我，我不会原谅你！”
“……都怪我……都怪哥哥，”夜离强颜欢笑，“阿兰朵，等爸爸好了以后，你们就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如果想和奶奶在一起的话，你们可以一直生活下去……”
“那你呢？”阿兰朵问。
“我？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要你在！”阿兰朵瞬间泪眼汪汪，“爸爸他需要你。”
“爸爸不需要我，”夜离换了只手抱阿兰朵，“阿兰朵想要什么玩具，哥哥给你买。”
“呃……芭比娃娃！我要粉色的，莱斯利要蓝色的！”
“好，哥哥马上给你们买。”
另一边的房间内。
莱斯利一直黏着季翎寒，她不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随了季翎寒，季翎寒本就不是爱依靠人的人，莱斯利也不是，但她终究是个孩子，还是个小女孩，粘人很正常。
季翎寒能稍微得和莱斯利聊会儿天，一聊到什么敏感词他就不说话发呆，比如哥哥、夜离、季阳、季彤、爷爷，以及妈妈。
“爸爸，奶奶今天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爸爸想吃哪一个？”莱斯利的小手抓着一大包薯片说。
“……薯、薯片……”
“好耶，”莱斯利迫不及待得就把薯片打开了，看来她早就想吃了，“我喂爸爸，爸爸张嘴，啊——”
季翎寒接受莱斯利的投喂。
“爸爸好吃吗？”
“好吃。”
“我也尝尝，爸爸不能多吃哦，奶奶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等会儿我们还要吃饭呢，就少吃一点吧！”
“好。”
“爸爸，哥哥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吃呢！”
“……”
“哥哥他看着好累，莱斯利和阿兰朵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把哥哥吵醒。”莱斯利手舞足蹈得比划，“我好久都没见哥哥了，我有些想他，但我又不想打扰他……”
“……”
“爸爸，我们和奶奶一起生活好不好？奶奶对我们很好很好的。”
“……奶、奶不、不喜欢、欢我……”
“不会的，奶奶她就是嘴硬，心很软的。”
“不……不……”
“爸爸，你想和哥哥一起生活吗？”
“……我……”季翎寒的心突然好痛，“大、大概……不……想……”
“爸爸……你很痛苦，对不对？”莱斯利很敏感，“爸爸之前难受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爸爸你会发抖，你的眼睛会变红……”
“没、没有……”
“爸爸你总是这样说……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吧，莱斯利真的很需要爸爸。”
“……会、会的……”
“爸爸，吃饭吧！”
莱斯利的小手牵着季翎寒的大手慢悠悠地跑到餐厅，莱斯利帮他把椅子搬开，让季翎寒坐，自己则慢悠悠地爬上椅子，她歪头看着坐在面前的夜离不语，撅了撅嘴，又看了眼季翎寒没说话。
“快吃饭，别等会儿饭菜都凉了。”方静茹给两个小可爱夹菜。
夜离给季翎寒夹完菜自己吃了起来，他微微抬眸，发现季翎寒一口没动，他又收回目光。
良久，季翎寒才夹气饭菜吃饭，方静茹见状说：“是不好吃吗？”
季翎寒摇头。
饭桌上的气氛略显尴尬，夜离趁早吃完逃离了，夜离走后，寂静的饭桌才渐渐热闹起来。
季翎寒偷偷看向夜离，他觉得那个身影他这辈子都求不得，可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那样的身影。照顾他太难太累了，他不希望夜离再为自己担心下去，本该是玩的年纪，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大的事情……
想来，季翎寒当年何尝不是这样，他所受的苦，身心俱疲的时候又有谁能关心他？
季翎寒不禁嗤笑一声，他低沉地注视着夜离的背影，欲言又止，他还没想好说辞。
“儿子，马上就要过年了，有时间陪我们一起过年吗？”方静茹本身不带有太大的期望。
“……”夜离额角的青筋凸起，他的头有些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有啊，就算再忙，也要吃一顿年夜饭，也要看看春晚……”
“好，那我们等你回家。”方静茹满眼笑意地看着夜离。
夜离按捺不住自己的头痛，手不经意间扶住了落地玻璃，“好……那个……季翎寒他洗漱了吗？”
“还没。”
“他自己一个人能洗吗？”
“……平常我只能给他大概擦擦。”
“……今天正好我在，正好他也没睡，我给他洗洗。”
“嗯。”方静茹看了眼季翎寒，眼神似是在询问季翎寒是否同意让夜离帮他洗澡。
季翎寒耳朵竖起，他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回避开方静茹的目光，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夜离的头痛好了些，他转过倒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能让头痛舒缓些，“好了叫我。”
待在浴室里，氤氲的热气模糊视线，夜离帮季翎寒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他给季翎寒洗完，其实也顺带给自己洗了，身上穿的衣服早被浴水打湿，腹肌若隐若现。夜离甩了甩头，给季翎寒擦身体，他不敢多去碰季翎寒，也不敢多去想，季翎寒的排骨肉眼可见，他的身体瘦得不成样，但与在Y国相比，要好得多。季翎寒身上已经没什么伤口了，只有一处的伤口就算季翎寒有再强的治愈力也没办法愈合——那就是心处的伤口。
夜离看向季翎寒的目光带有几分无措几分害怕，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季翎寒。
“翎……呃……洗好了，我身上湿漉漉的，有些不舒服，新衣服放在浴室门口了，你自己可以自己穿吗？”
“……”季翎寒沉默地走到门口去穿衣服。
“穿好了你就可以休息了，想必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
夜离顺带把季翎寒的衣服洗了才从浴室里出来，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季翎寒也休息去了，夜离并没有跑到卧室里睡觉，而是到书房里打开电脑继续工作，虽然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他也推掉很多，但越拖事越多，夜离还是打算完成一部分。
不知道忙到了几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爬在桌上睡着了。
又过了几分钟，书房的门被推开，季翎寒小心翼翼地抱着毯子走到夜离跟前，他细心地给夜离盖上，他的手犹豫了几下还是放在了夜离的头上，轻轻抚摸着，也就不到半分钟，他就把手移开了，转而看向夜离开着的电脑。
之后，夜离越来越忙碌，为了过年能在家多待一会儿，把所有的事物都堆在两个月内完成，他每天很疲惫，睡眠质量很差，失眠很严重，每天只能靠咖啡续命。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自那天以后，季翎寒每天晚上都在客厅里等夜离回来，无聊就看电视，有时，听到智能锁的声音后就关掉电视回房间睡觉，有时，他真的扛不住了就在沙发上睡着，被夜离抱回房间，有时，他看电视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夜离回来。
季翎寒算着日子，过得好快，他已经坚持了快两个月了，他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过年那天，场面和在Y国过年的时候差不多，那时还有安妮在，还有罗萨娜奶奶在，现在她们……季翎寒还挺想念和罗萨娜奶奶度过的日子，也怀念与安妮有分寸疏离的时光。而今年，有方静茹在，还有……季阳和王洛洛。
季翎寒诧异地看着夜离，夜离笑道：“是我叫他们一起来过年的。本来还想叫箫萱萱的，可箫萱萱她顾不上。你是不想让他们来吗？”
季翎寒双手在面前挥着，头摇着，“不、不是……是、是没、没想到……”
季翎寒低下头扣手指，他又想到些什么，猛地抬头，朝季阳说道：“对不起……之前那么对你……你这那些年一定也很煎熬……王……他也很难受……你要好好对他……”
季翎寒同夜离见过那场杀戮，也知道王洛洛在那时有多无力多痛苦。
季阳：“不，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些年对你的偏见不满与憎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们说话期间，夜离离开了座位跑到厕所，捂着难忍疼痛的腹部，弓着身子，撑着墙壁。
今年春节过得好像没有那么快乐，吃饭期间也不见怎么热闹，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因为大家都很累，早早就结束了。
季阳和王洛洛走了，方静茹和阿兰朵莱斯利回到了房间，季翎寒也不见踪影，夜离一个待在厨房里收拾。
突然，夜离腰间一股冰凉袭来，夜离一个恍惚，季翎寒就从夜离身侧钻进夜离怀里，双手箍着夜离的腰肢，微微抬起双眸，眼波流转，季翎寒伸手去摸夜离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掐了掐。
“你……”
“夜离……你太辛苦太累了……”
“……不累的，我不累……”
“你比之前更瘦了……你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会……”
“不要折磨自己了……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不要让自己为难……我、我求你……求求你……不要管我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夜离紧紧抓住季翎寒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不，我、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想待在我待过的地方，我可以离开，但你不能寻死……”
“活着太累了……”季翎寒泪眼婆娑，“我不想……”
“不要，不行，不能！”
“那么多人因我而死……安妮不在了……爸、季盛不在了，罗萨娜奶奶不在了，为我好的人都不在了，他们的死换来我的活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什么用都没有……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我就该被别人唾弃被别人孤立……我就不该活着……”
“不，你不能这样对你自己……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错……你也是个无辜的人啊，这世上还有有人爱你啊，还有人希望你活着啊……”
“不……我这个人那么讨厌，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欺负我，看不起我，还告诉别人不要接触我……我明明、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就站在那里……我就呼吸一下，都有人厌恶我……季家、季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话……黑黑的房间，冰冷的床，我只会躲在那里，我很难受，我很痛苦，为什么我生来要遭受这般疼痛。我想妈妈，我想她，我羡慕其他人的妈妈还在，我羡慕其他孩子，为什么他们的妈妈没有死得那么惨……那场车祸……那场戏……困了我十几年……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活在一场被别人规划好未来的骗局中？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是有目的地接近我……连你也是……你是妈妈在我心里活着的唯一存在……妈妈救过你……你身上有妈妈的血……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要那般折磨我？我多想有个依靠……我只有我自己……我病了……我还活着……我讨厌活着……我讨厌待在这里……我讨厌你……我讨厌方静茹……你们都伤害过我……我讨厌你们……你们把我囚禁在你们视线范围内，打着为我病情好的理由折磨我，借着阿兰朵和莱斯利拖着我……我受够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我不想见到你们！”
“……”夜离松开季翎寒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后退半步，与季翎寒拉开距离，强颜欢笑，“我知道了……只要你答应我你能好好活着，病情稳定……我就放开你……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
夜离轻轻将缠着自己腰间的手挣开，失望伤心尽数落在眸底，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这种人……就是爱犯贱……偏执，装作不懂，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还装作一副深情把别人骗得团团的样子，我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什么人我没睡过……也对，你一直都喜欢干干净净的……喜欢比你大的，喜欢成熟的，在你掌控范围的，赵煜那样……我放你走……我放开你……我欠你的我会还的……”
“……”
“季翎寒……我求你好好活着，希望你能找到能伴你终身的人……”夜离抿了抿嘴唇，绕过季翎寒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季翎寒垂下了眼帘，攥紧拳头，回房间去了。
夜离没有什么大起伏的情绪波动，自顾自忙完回了房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遇到这种事会这么淡定，要是他以前，会冲动，会暴怒，现在他好像没那个心力了。
方静茹敲了敲夜离房间的门，得到同意后进去，便看到夜离一副失魂落魄躺在床上的模样，方静茹大概猜到了什么，坐在夜离身边，缄默。
“妈，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你很累，我其实不愿意打扰你的，但……”
“妈，你说吧，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大概一个多月吧，睡眠不好，我买了些安眠药，偶尔吃一回，但我发现药很快就没有了，我当时没怀疑，又买了一瓶，后面又发现很快没了……我觉得……”
“季翎寒偷偷吃了，而且一次不止一两片，但对他都没效果。”夜离捂着肚子闷哼一声，“他想寻死没死成。”
“所以，你看……要不再换一种方式？”
“就算换多少种方式他依旧会寻死，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见不到我，见不到你，让他自己一个人。他如果真想活着，就不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死。我待在他身边能做什么啊？我也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能治好他，我才是那个阻碍。”
“放任他不管吗？他一个人，我们连他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妈，”夜离的语气格外平静，“不要假慈悲了，在你们的计划里他就是要死的，任务结束，他大概率就活不了，你们只是没想到杨正毅他的医者仁心会把他救活。你还是恨他的，你还是恨阿德赞的，我不会相信你恨一个人但你会爱那个人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真正为他好的，你看我是吗？我也不过是个混蛋……我的爱拿不出手。”
“……”方静茹一如既往得微笑，不过是笑得更难让人揣测罢了，“是啊，我怎么会不恨她，我何尝不是煎熬，她明明杀了我的母亲，可她却又在危难时刻救我一命，她还救了你，这算是对我的赎罪吗？还是因为有了孩子更能感受到母亲的不容易？她救了我的命，救了你的命，你让我怎么看待这种感情，一边是杀母仇人，一边又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我该怎么办？我明明可以很坚决得拒绝季翎寒，我的指头一动，他明明就可以死在我面前，可我……做不到……听你的安排吧。”
翌日，夜离带季翎寒去了医院做完全身检查，并找心理医生咨询，待到结果良好夜离才彻底放开了季翎寒。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夜离只是静静的，有些迷茫的看着季翎寒的背影，一切都结束了，夜离怎么也没想到季翎寒一直都在骗他，原来早就清醒了，原来都在演戏，也怪他自己愚蠢作茧自缚，怪不得别人。
彻底……这个房子彻底空了……
与此同时，夜离挣扎了这么久的夜氏彻底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