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木叹了口气,这才转过来和我打招呼:“向小姐。”
“苏先生,”我和他握了握手,“您看起来很紧张。”
他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是有一点吧,向小姐刚刚和我母亲聊了很久吗?”
“大概半个小时吧,怎么了?”我不解。
他一脸震惊:“半个小时?”
“很……奇怪吗?”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说:“的确很奇怪,我母亲的精神有很严重的问题,不能和别人说很久的话,哪怕是我,和她说话超过五分钟她就会发病。”
“这……”我完全不知道,而且刚刚她和我聊了那么久,除了偶尔会发呆和分神,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笑容也很疲倦:“向小姐……真是个很神奇的人,”他说着示意我也坐下,“我母亲这么多年虽然有些好转,但是依旧很严重,她只要和别人说话就非常容易发病,但是让她一个人呆着她又很容易乱跑,所以我雇了董姐来这里工作,她在我母亲面前必须假装自己是哑巴,这样才不会刺激到我母亲,也能保护她自己的安全。”
我沉默了一会,老老实实的承认:“刚刚我和金女士聊了挺久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表现的都很正常,我还以为她……”
“所以我说向小姐是个很神奇的人,”他说,“董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有猜到是你,只是我以为等我赶回来的时候,会看到你用符咒让她安静下来,没想到,你只和她聊聊天就能让她安静下来。”
“……如果需要的话,”我开口,“我可以经常过来的,陪她聊聊天。”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低下头:“向小姐愿意这么做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太明白有什么意义。你与我母亲并不认识,和我也并不熟悉。”
“我倒也没想那么多,”我笑,“只是下意识的想帮帮她罢了,如果苏先生不欢迎,也不必过分在意。”
他不置可否,反而有些突兀地说:“我听说,人总是会怜悯别人是因为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他说,“向小姐这么做,是因为你哥哥吗?他最近还好吗?”
我听他提到哥哥,下意识的警觉起来,他看出我的神色,无奈笑笑:“只是例行问问,我是他的主治医师,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来总督所找我检查了,只是年节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问好而已。”
我有些尴尬的笑笑,用一大堆瞎话来打圆场:“我哥……不太擅长社交,不过他最近的状况已经好多了,因为工作比较忙,所以也没来得及来总督所检查。回去以后我会提醒他的。”
“好,”他肯定听出了我在胡说,但依旧微笑,“我很期待。”
“不过我哥最近收了新的学生,他们在这方面磨合的很好,我相信这也能帮他更快恢复,”我说,“苏先生应该也认识他的学生,叫江瞳。”
苏金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说:“认识每个人是我的工作。毕竟祁总督日理万机,如果他偶尔忘了谁,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提醒他。”
“就像在烟雨山,有何悠然那次?”我看着他的眼睛。
“差不多吧,”他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一口,“不过我的确认识江瞳,实际上,我也认识她的父亲和奶奶。”
果然要开始进入正题了。我说:“我最近也有幸认识了她奶奶,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在和金女士聊天的时候才能让她开心,没惹她生气。”
“是吗?我反倒觉得向小姐的善良是天生的,和认识了谁无关。”
我忽略了这句感觉无关紧要的恭维,只是说:“有吗?我觉得苏先生的善良才是沁人心脾吧,而且总是悄悄地,冷不丁给人一个惊喜。”
“此话怎讲?”他还在试探我。
“我从江瞳那里听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我说,“苏先生好心想要帮我们,但却不愿意抛头露面,还特意告诉江瞳,是吴叔叔让你去把孟一晨女士接到总督所治疗的。我倒是不知道,苏先生什么时候会听吴叔叔的吩咐做事了。”
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可他却一直回避着我的目光,只是看向远处即将消失的夕阳:“我的本意只是为了想提醒向小姐,如果能顺便拯救一个无辜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提醒我?”我笑笑,“苏先生不必打哑谜了,这里不是总督所,不必担心会被人监听。”
他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向小姐实在是非常有勇气来单刀赴会。我是想要提醒你,孟女士只是我做的第一个尝试,还好,你也很聪明的看懂了。”
“苏先生还有什么后备计划?”
“这几天我一直在监视张老师的家,看到你们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我还以为你们没意识到。如果你今天没来找我,也许我会送更多的人给你,如果必要的话,在你的脖子上划一刀,只要能让你知道我想告诉你的信息。”
老师的那些拙劣的伪装居然能骗过他,说明他对这方面压根就不擅长。我听着他说的话,一直听到最后一句,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恐惧。他的威胁一听就不像是真心的,更像是一个违心的、磕磕巴巴的台词,更何况由始至终,他从未没有看我的眼睛。
“苏先生想给我的脖子开个口子?”我轻笑,“我以为苏先生还是十年前那个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回哥哥的性命的人,从来都不会想着伤人。”
他沉默了很久:“人是会变的。”
“但是心不会变。”
他像是被我的话逗笑了:“向小姐,勇气过头了会变成愚蠢的,太过相信别人,对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任何帮助。”
我懒得和他废话,他威胁人的水平甚至还不如我,我干脆的说:“如果你真的想威胁我,为什么要瞒着祁落。”
这句话果然有用,他一下子扭过头来,我们就这么对视了一会,他终于投降了:“向小姐不愧是吴先生教出来的,凭我想要算计你,还是太嫩了。”
“苏先生折煞自己了,您还是骗到我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的以为,您就是和您说那样,那么卑鄙无耻,草菅人命。”
“或许我就是呢。”他苦笑了一下。
我摇摇头,又说:“如果我猜的没错,苏先生之所以瞒着祁落,是因为你知道他不会支持,甚至这件事还会惹怒他。”
“差不多吧,”他说,“所以我只能假借吴先生的名义,等向小姐回去了,记得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我追问,“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告诉我这些,你不欠我什么。”
“谁知道呢,”他故作轻松地说,“或许是因为我也有个疯母亲吧,我不想再看到另一个人受苦了,至少她受的苦,不能毫无意义,我知道她有想说的话,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途径,让她说的话传到需要这些话的人那里。”
我沉默良久:“你是想救她,也是想救我是吗?”
“向小姐很聪明。”
“那谁能救你?”
我这句话把他问的愣住了,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一再确认:“向小姐真的知道我想向你传达什么信息吗?你要保证你真的知道,我传达的信息不止只有……”
“我知道,”我打断他,“我要替我父母,谢谢苏先生为他们做的一切。”
他这才松了口气,瘫回椅子上:“那就好。”
“可是谁能救你?”我依旧不愿意放弃这件事,“祁落不是傻子,我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必然能看得出来,如果到时候他真的知道并且动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隐瞒真相会做出什么事!”
我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虽然我和苏金木并没有太多交集,因为祁落的缘故,说是关系不好也不过分,可是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他冒着生命危险帮我,至少我要知道原因。
我还以为我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他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直到我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但说的也都是些废话:“向小姐不必在乎谁能救我,反正现在没人能救的了我,还不如不去想这事,能过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