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送给苏先生的东西落在车里了,”我皱眉,“要不苏先生先等等,我去拿来给你。”
“我去吧,晚晚你告诉我在哪就好。”
我把哥哥原本打算送给林如海的一套面霜的位置告诉了他,何悠然马不停蹄的跑去停车场了。我看着他离开温室,才对苏金木说:“苏先生似乎还有话想对我说?”
“是给向小姐准备的礼物。”他甚至起身都有些费力,我干脆搀着他,慢慢的走向屋里,走到客厅的书架旁。他从里面挑了一本书出来,看起来不像是新的,也不像是礼物,但他依旧把书递给了我:“祝贺向小姐当选部长,也希望向小姐以后走的路,跟现在比起来能少些艰辛苦楚。”
我看了眼那本书,是本厚重的历史书,标题是《研发部各代部长及其成就》。这本书我之前就读过了,甚至在当选部长以后,又跑去家里的书房读了好几遍,虽然不解,但我还是笑着收下了:“谢谢苏先生。”
“向小姐不必客气,只是一份薄礼。不过向小姐也自然清楚,既然我不想在何悠然面前送出这本书,也拜托你不要在他面前读。”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瘫回客厅的沙发上,走了这么段路、说了这些话似乎就耗费了他很多力气。他又说:“不知道向小姐这次来,是不是因为想知道些祁落的动向。”
“是有这个原因,但自然还是以看望苏先生为头等大事。”
“不过祁落最近并没有什么动向,他只来看了我一次,话都没说就走了,估计是然然劝他来的,”他说着咳嗽了两声,“而且他已经不想管我了,甚至这次向小姐和我见面他也不闻不问,我得提醒向小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祁落想对某一个人下手之前,最明显的举动就是把这个人当作弃子。我听了他的话更着急了:“苏先生还是不愿意来青城看看海吗?”
他摇头:“我不会去的,还是因为之前的原因。不过向小姐放心,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就算他真的要取我性命,我也有把握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这桩买卖似乎不太划算,”我皱眉,“谁都不该和祁落死在一起,他根本不配。”
他笑了:“向小姐说话还是那么犀利。”
“倒也不是我犀利,只是我觉得苏先生本该坐在医师所,做你的首席医师,做金女士希望你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拿着你的命和你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把祁落拖下地狱。”
这是金善去世以来我头一次在他面前提到她,或许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提到她。我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提起了苏先生的伤心事。”
他只发愣了短短几秒,就回过神来:“无妨,她是我母亲,不是我的伤心事。”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一个从小就不记得母亲的人,和他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好在何悠然回来了。他把礼物递给苏金木,有他在气氛永远不可能尴尬的,最后我们走的时候,苏金木一直送我们到门口,甚至还对着我们微笑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笑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担心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们打了车去火车站,坐半个小时的火车,林家派了车来接我们。车上何悠然好奇的凑过来:“晚晚,苏金木到底送了你什么礼物啊?”
“就是本书,研发部历代部长及其成就,我觉得你应该也看过,”我笑着转移话题,“倒是没想到他偶尔也挺传统老套的。”
何悠然有些失望:“这本书我也看过,而且上个月刚看过,就在晚晚你当选部长以后。他好没新意,送这么一本旧书。”
“别对他要求太高,我觉得凭他现在的状态,他能想起来送我东西已经很好了。”
“也是,”他叹了口气,“我刚刚回去的时候就看气氛不是太好的样子,要是他太难过了说错什么话,晚晚我替他给你道歉。”
“没有,其实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小心提到了金女士,所以气氛才有点尴尬,”我说,“我是希望能鼓励一下他,让他能继续做首席医师,就像金女士期望他的一样。”
金善的记忆模糊不清、混乱不堪,可在她的记忆里,无论苏金木是求学的稚子还是长成后的首席医师,她唯一没变过的期盼,就是苏金木能和自己一样进入医师所,也算是完成她当年未尽的梦想。
何悠然的眼神也带了些忧伤,他揽着我的肩:“他会好起来的,我以后也会劝劝他的。”
坐火车去林家只要一个小时,但下了飞机还要再坐两个小时的车。林家派了人来接我们,坐在车上的时候,何悠然就忍不住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一次差点跟着刹车撞上前座。我看不下去了,干脆把他捞过来,让他枕在我的膝盖上:“这样睡舒服一点。”
“晚晚你不困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嘟囔着。
“不困,”我拍拍他的脑袋,“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在我的膝盖上蜷成一团,简直和他的猫一模一样。我轻轻摸了摸他的脖子,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和他每次睡着时一模一样,便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发动灵力暂时拿走了他的视力。
我不知道苏金木到底想给我看什么,更不知道他不想让何悠然看的原因,但我还是决定尊重他的决定。我从符咒里拿出他送我的那本书,随便翻了两页,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我又翻了几页,从夹缝里掉出一张符咒,是一张很普通的储存符咒。
何悠然还在睡。我小心翼翼的从符咒里掏出另一本书,并没有名字,封皮都有些磨损了。我随意翻开几页,里面没有夹着什么符咒,全都是照片,有很多苏金木和金善的合照,在小别墅的门口,首都的公园和寺庙里,在医师所苏金木的办公桌前。她一直是好脾气的微笑,看向镜头的眼神有些茫然,但至少在苏金木的照顾下,她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些照片似乎是按照时间排序的,因为自从苏金木被迫搬去了总督所,后面就再也没有一张照片了。我把照片翻到第一页,是苏金木、金善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两人看上去都比现在要年轻许多,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几分熟悉,我仔细看了两眼,看着他挺拔精致的眉眼,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何悠然吗?
他在照片里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被年轻的苏金木抱在怀里,金善在旁边牵着他的手,背景似乎就是苏金木的小别墅。我又往后翻了几页,几乎每隔几张照片,就有何悠然和祁落的身影,我看着何悠然在照片里长大,越来越像那个我熟悉的他;看着他在祁落的办公室帮他干活,在旅游景点合影,甚至还有一张他拿着相机偷拍苏金木和祁落的照片。我看着这些照片,仿佛看到了何悠然被祁落偷走的那十几年,可奇怪的是,我看着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的那样开心,又不觉得有任何人,曾偷走了任何事。
车子在山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快到林家了。我不动声色的收起所有东西,思绪一团乱麻,我把视力还给了何悠然,一边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耳垂,他迷迷糊糊的,又往我身上蹭了蹭。
苏金木只给了我这本相册,也许他是对自己的未来并不乐观,至少想给自己选好遗照,又或许……我看了看何悠然的脸,他还想告诉我一些其他的东西。
之前我知道了祁落和何悠然的关系以后,一开始只有愤怒和厌恶,恨祁落骗了何悠然那么多年,又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后来是苏金木劝我,我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绝对,祁落是夺走了何悠然,可他也是真心的疼爱他,至少,把他养成了一个善良的人。我努力让自己站在何悠然的角度去思考,告诉自己为了他的心情,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武断专行,可直到看到这些照片我才切身体会到,我根本不用站在他的角度考虑,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那些照片让我恍惚了,因为在家里我也有这样的好多本相册,我和吴叔叔、哥哥,也在照片里笑的一样开心。祁落是毁掉了我们两个的家庭,可他现在也是何悠然的家人,如果没有他、没有苏金木,就没有现在这个我爱上的何悠然。更不会有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感慨,感慨他究竟是出生在怎样一个顺风顺水、爱意环绕的家庭里,才能有这样勇敢温柔的性格。
车子在路上拐了个弯,进了林家的结界,我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像王宫一样的大宅赫然出现在眼前。司机轻声提醒:“向小姐,我们快到了。”
我捏了捏何悠然的脸:“该醒醒了,我们马上到了。”
他卷发凌乱,眯着眼睛往外看:“这么快吗?我感觉我只睡了五分钟。晚晚,我刚刚还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我笑着问。
“不记得了……但梦到晚晚我就很开心。”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好了别撒娇了,”我笑着说,“你要再躺着,待会车到了门口,林家的管家、员工还有他家养的所有灵献可都看到你这个样子了。”
他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我脸颊边的头发:“那就看呗,反正我本来就是那么喜欢晚晚的。”
我笑着骂了一句不要脸,但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