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功说:“当然,别人的意见只是参考,不能代替你的判断,更不能替你做选择。何去何从,自己决断!”
程功的话在庄春山的心里掀起了波澜,他意难平。是耸人听闻,还是实事求是?百闻不如一见,庄春山决定亲自试水。他从北安新闻网和江河网上看到了同一则信息:二OO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北安省冬季大型招聘会在省城江河市体育场即将登场,参加这次招聘会的用人单位多,提供的工作岗位广,其中不乏一些着名企业。庄春山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地对程功说:“我去看看!”
程功说:“了解实际,有助于你做出正确判断!”庄春山到学校外面的打字复印部花费了大价钱设计了彩色简历,包括年龄、性别、教育背景、工作经历、求职意向等,字斟句酌,惟恐说得不清楚,惟恐漏掉了一项业绩。除此,他特别突出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和团结协作的精神,希望为自己加分,也期冀遇上“伯乐”,更期待“阿兰贝尔”幸福之神青睐自己。
火车风驰电掣,一天一夜后从天山抵达江河,途中的风景他无心顾及,其实冬天的原野几乎一样的颜色,没有春夏秋的多姿多彩、斑斑斓斓,从童山秃岭的西部边陲到衰草连天的中原,冬季的颜色似乎是苍黄,然而绿油油的麦苗、苍劲的青松,却盎然着生命的活力。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衰草在来年必然会绽放出傲人的绿。
江河火车站依旧熙熙攘攘,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广场周围那座标志性的商业大楼,给这座城市增添了无限的繁华气息。黑色的电子屏上“欢迎您来江河投资兴业,我们竭诚为您服务”的红色标语有序翻滚,让人感受到了江河的包容与活力。时值冬季,严寒袭击着这座省会城市,寒风猎猎,摇动着商店门前的招牌,“呜呜”作响。私家车、公交车、公务车,红的、白的、灰的、黑的,一辆接一辆地蠕动在主干道上,亮着红屁股,烟管里冒出了一股股淡蓝色的烟雾,空气中充斥着一氧化碳、二氧化氮的混合味儿。两边的非机动车道上,棉袄、口罩、手套全部“武装”到路人身上,人们行色匆匆。庄春山站在立交桥上,仿佛看到了一条飘带,一头系着中原的繁荣,一头飘向了西部的开发,不禁心生感慨:“省城还是那个省城,可是省城的面貌日新月异”。庄春山的思绪不禁飘向十年前,自己大学毕业,适逢山州撤地设市,山州冻结了人事调动和分配,把本在九月就该进行的大学生分配拖到十二月。深秋的风有些悲凉,雾未褪去,整个山州笼罩在雾霾中,好像一幅巨大的银箔盖在人们头上,又像缕缕淡烟充盈天地间,那个冬季很寒冷。
山州市民权区教育局的大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白雾缭绕间它们显得异常淡定。那个大院很简陋,几排红瓦房,外带一座三层老式红砖楼房,人事科的窗户正对着大院,每天都有前来咨询的大中专毕业学生,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人们的眼神里除了焦虑也含着无奈。庄春山不想原地等了,二十一岁的他抖擞精神,怀揣着崭新的大学专科毕业证书来到省城淘金。刚入江河,脚踏生地,眼观生人,他觉得城市真的很大,却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地方。那时候钱广源还在上大四,他的宿舍成了庄春山歇脚的地方。钱广源依如高中时那般热情,给庄春山提供食宿,庄春山如船入港湾。他先是到一家职业介绍所找工作,这是一间位于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的小屋。一张旧桌子横在正对门的地方,像一堵墙挡住了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木条椅上,黝黑的面庞,疲倦无神的黑眼圈,一撮大胡子胡乱地戳在嘴唇上,抽着劣质香烟,蓝雾飘扬间,似乎彰显着生活的艰辛或者人生的不如意。见到人来,他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他招呼庄春山进屋,有桌子横着庄春山进不了屋,他就挨着桌子站着,男人示意他在表格上登记。庄春山打开表格一看,无外乎姓名、年龄、学历、特长、工作意向等。在交了五十元介绍费后,男人让庄春山回去等消息。
庄春山眼巴巴地等候职业介绍所的电话,他没有座机,也没有BP机,因为BP机也是有钱人的配物,他留的是钱广源寝室的座机。他在焦急地等待两天后,终于等来了电话。电话打到了钱广源的寝室,庄春山在手碰到电话机的那一刻,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仿佛看到了理想的工作正在向自己招手,然后自己通过工作挣钱在城里买了房,把爹娘接到城里住,自己实现了由农村人到城市人的转变。村里人都眼馋爹娘培养了一个优秀又孝顺的好儿子,庄春山陶醉了,他觉得自己离幸福仅有一步之遥。
“叮叮”电话接通了,一个粗壮的男声传过来,震荡着庄春山的耳鼓:“是庄先生吗?”庄春山有些受宠若惊,激动地不知道用啥词回答,连说了几个“是是是!”。然而男人下面的话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庄先生,准备推荐你去澡堂搓澡!”搓澡?庄春山惊呆了,握着听筒的手僵在了空中,仿佛是听错了。“喂喂,听到了请回答!”庄春山半晌无语。那边男人还在不遗余力地喊:“喂喂!你说话呀!”大学生搓澡?专业用得上吗?堂堂大学生整天穿着裤衩给一个个或白或黑的赤身裸体的男人搓灰,那些人岔开腿儿……庄春山未去就已恶心,他愤愤地说一句:“我是有尊严的人,我决不干这种工作!”让职业介绍所的人莫明其妙,以为这小子脑子进水了,庄春山“叭”地一声挂上了电话。庄春山不去做搓澡工,就要找别的事干。江河更不相信眼泪,现实再残酷,还得吃饭。庄春山重操上大学时的本行,去高校校园推销服装,但是省城大学不像泉河市的大学。泉河的大专院校多位于郊区,位置偏远,学生购物不方便。在江河市,大学围墙外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他批发的服装卖不动。庄春山去书店应聘店员,却被聘为业务员到处推销图书,他跑了江河十几家大学图书馆,不仅花光了盘缠,而且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挣到;最后他到建筑工地当小工,这倒是很务现实的,一天十个小时做工,贴身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二十多天后,他挣到了车费。坐上回家的火车上,他暗自庆幸:“工头还是一个讲良心的人,如果遇上一个黑心的人,不给我工钱,我扣石子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