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进皇宫的第一道重阳门时,夜色已经降临。沈玉舒从被风吹起的轿帘缝中看到星光璀璨的天幕,可越是这样月明星稀的夜色,越是衬得车中的曦延面色惨白。她伸手拂过他的面颊,他的眼睛为何会变为红色,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为何会这样?
沈玉舒正想着,马车也停了下来。前方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荣楠躬身道:“姑娘,法师,已经到陛下所住的养心殿了。”
沈玉舒听罢赶忙将抱在怀中的顾曦延松开,荣楠便上前将顾曦延抱下马车。
随后沈玉舒与忘尘也下了马车,来到了养心殿内。沈玉舒踏进养心殿的大门之后,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这五年,她都以为他的皇宫,一定是富丽堂皇,是这天地下最奢华的住所,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只有简单的陈设,若不是在宫中有人告诉她这里是曦延所住的寝宫,又有谁能相信这一切?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绪来到顾曦延床边望着他,此时他的衣衫早已被宫人除去,古铜色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当日在绿柳镇中她意乱情迷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看来这些伤疤竟是像刀子一般,都划在了她的心上,痛的她喘不过气。
忘尘见她如此,上前道:“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让你大哥来瞧瞧再说。”
沈玉舒擦了一把眼泪,握紧顾曦延的手道:“我不要离开他,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忘尘听罢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久之后,叶知秋顶着一脸青色的胡茬出现在了沈玉舒面前,他见沈玉舒完好无损的站在当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却揪心于顾曦延的伤势,无法与他闲话亲情,只得将他拽到顾曦延身前,逼着他赶快把脉。
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忧思,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手收了回来,沈玉舒忙上前道:“大哥,曦延他如何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死?”
叶知秋忙安慰道:“他胸口中了一剑,虽然不是要害却也是失血过多,引的他旧伤复发,其余的倒没事,只要调理几日便可。”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心中放下一半,忽然想到白日里顾曦延那双赤红的双眼,忙又拉着他问道:“曦延他白日里眼睛变的赤红,那是怎么一回事?”
叶知秋一听,笑着安慰她道:“你可记得我们刚找到你时,你是头发全白双目赤红?”
沈玉舒一听忧心道:“我怎能知晓,是雪莹随后告诉我的罢了。”
叶知秋安慰道:“陛下今日的状态与你当日一般,是运气不当走火入魔的因由,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所以并无大碍,你若是担心便留在这里陪着他。”
此话正合沈玉舒意,她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哪儿不去,直到他醒来为止。”
叶知秋放心的点头道:“你在这里陪着他给他的伤口上药,我有些话要跟这位法师讲。”说着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忘尘望去。
忘尘听到叶知秋话中提到他,他也不出声,只是等到叶知秋走到他面前时他才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叶知秋深色凝重,道:“忘尘师父,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沈玉舒见他二人离开,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顾曦延身上,一旁常盛端着药来到沈玉舒面前,她便着手开始替顾曦延包扎伤口。他胸口的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上面还粘着一些衣料,她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将那些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随后又缓慢的将疗伤的金疮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沈玉舒望着睡梦中他紧皱的眉头和额间的汗水,心中涌起阵阵心疼,若不是她他何苦变得如此模样?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握紧顾曦延的手,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如此任性,害的他为她冒险,想着想着她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外力摇晃醒来,沈玉舒本以为是顾曦延转醒忙睁眼查探,只见他仍旧睡着,这才转过身去瞧身后的人。叶知秋正站在她身后担忧的望着她不发一语,随后瞧了瞧床上兀自沉睡的顾曦延后,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他出了殿门。
旭日东升,沈玉舒心下愧疚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叶知秋见她面露愧色,不忍道:“你若是累了,让常盛带你去这里的偏殿休息一会儿也好,别他还未醒你先自己吧自己累垮了。”
沈玉舒一听忙摇头道:“不行,曦延为我受伤,我守着他自己才能心安。”随后她转头向四周望去,却没见到忘尘的身影,一想昨日叶知秋初见忘尘的眼神,心中奇怪便问道:“忘尘法师呢,我记得慕容将军让他留在宫中,等曦延醒了还有话要问他呢。”
大哥柔声道:“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他如今已然出宫去了。”
沈玉舒大惊道:“什么,这个大和尚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宫去了!”
叶知秋安慰她道:“宫里又不做法事,他一个出家人呆在这里也是不便。”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来,便试探道:“大哥,你们聊了那么久,是不是以前认识?”
叶知秋眼神一转道:“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没想倒他会出家,所以有些震惊罢了。”
沈玉舒心中不相信此事如此简单,便继续问道:“我看你的神情,与他不像是认识那么简单啊,就连曦延都认得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叶知秋不由得严肃道:“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为妙。”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紧,但又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忙转身进了房间,见顾曦延还没有醒,便又将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这才问随后而来的大哥道:“大哥,我失踪了这几日,烟雨楼里情况如何?”
叶知秋长叹一声才低声道:“烟雨楼被人偷袭,疯老头如今还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乔二在来京都的路上被人伏击,伤了要害,以后怕是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沈玉舒心中一紧,握紧曦延的手,叶知秋随后继续道:“我们在你失踪后六日赶到烟雨楼,找了你一个多月却不见踪影。我听忘尘说你根本不记得你这一个月在哪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只记得风叔在给我解穴,后来就觉得浑身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再后来就没了知觉,等我再次转醒的时候,便在净圆寺的后山下。”
叶知秋皱着眉道:“这倒是奇了,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听话的将手伸出去,叶知秋伸出手探了一会儿,眉头也越皱越深,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见他收回手望着沈玉舒许久才低声道:“你这脉象看似正常,却又透着古怪,我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让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再来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忙道:“大哥,难不成是我的穴道并没有解开?”
叶知秋摇头道:“你的穴道风叔已经帮你解了,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望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而对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情请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曦延,我怕他既要操心国事还要担心我,身体会承受不住。”
叶知秋赞同道:“也好,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你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出宫去了。”
沈玉舒冲叶知秋笑了一下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叶知秋笑了笑不再多说,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常盛几句,便出了宫。
沈玉舒一夜没睡好,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瞌睡便又席卷而来,让她招架不住。于是她便脱了鞋袜轻轻躺在顾曦延身边,但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会吵醒他。她握着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鼻梁,最后手指停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如今是那样冰凉,她便忍不住支起身体轻轻吻了上去,想要温暖他的双唇。
不想就在此刻,一只大手忽然将她后腰搂住,拉近了她与顾曦延的距离,沈玉舒一惊已然明白,顾曦延早已被她的动作吵醒,她只能歉然冲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顾曦延睁开疲惫的双眼,道:“我以为是哪个不长进的宫人,本想训斥几句,没想竟是你。”
沈玉舒见他双目已然转为正常黑色,虽然疲惫但却难掩兴奋之色,便又轻轻躺在他的身边,双臂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将脸靠在他的肩头道:“你醒了就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沈玉舒的脸颊道:“有你在,我一定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