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知道,他不过是因为发现铁匠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所以无法接受而已。
红松鼠兽人在某个夜晚独自走出了恒温结界。
那一晚,少年获得了从未感受过的怀抱,还有从没有听过的温柔低语,满是不舍和歉意,充满了愧悔和悲伤。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好几天后,他的阿爸一直没有回来。
也没有灵兽出现。
他的铁匠父亲很可怜他,在确认他无法继承自己衣钵后,决定就这么在家外头养着他——这点开销还是能够承受的。之所以不接到自己家里,是因为男人自己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个与自己没有半点相似的孩子。
红松鼠少年渐渐感觉自己与整个镇子格格不入,甚至是个累赘。
他八岁了,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养活自己,也没有人来教导他。
由于这个孩子,铁匠也没有再组建家庭,那个男人想必也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神吧?这点来看,父子还是蛮像的。
那就这么活着吧!
多少带点无可奈何,带点茫然无措,带点绝望后的洒脱。
他才八岁,明天就是九岁了!他还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很年幼。
这也意味着未来,意味着可能。
他在九岁生日那晚给自己买了两种口味的酱料和一整根新出炉的面包,他还从没吃过这么新鲜的面包呢,据说不用到刀子切也能咬得动,那应该是多么松软的口感呀。
在回家的路上——如果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能称得上是家——他久违地笑了。
身边凑上来很多放学的孩子,他们的冷嘲热讽他早就习惯了,无视他们继续走就好。
然后他被绊倒了。
“你哪来的钱哦!”
“不会是偷的吧?”
“小偷!”
在极北之地,这是极其恶毒的咒骂,要比骂人懒汉更恶毒。
是因为被生日的喜悦冲昏了头?他居然小声反驳了。
“那是父亲给我的零用钱,我没有偷。”
“铁匠大叔是你的父亲?你别开玩笑了!我看你就是个野种吧!”
“估计就是偷铁匠的钱!要我说,铁匠大叔对他太好了!”
不是这样的......
“我们把他带到大叔那里去吧,嘿嘿嘿......”
孩子有时候会显得尤其残忍,因为他们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多么恶劣。
红松鼠少年要更成熟些,所以,他绝不想要自己仅剩的亲人,血缘上的父亲——或许本人并不愿意承认——露出那种,复杂,没有恶意,却足以刺穿少年的心的眼神。
“不要!”
“哎哟!他还敢还手!”
“一起上,揍他!”
或许是霸凌者长大了不少,或许是为了这顿生日餐饿了两天的被霸凌者太虚弱。
少年在一拳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血的颜色比自己的毛皮要鲜艳的多,奇怪,父亲的毛皮不是这样的,虽然他走之前疯疯癫癫,但是很注重仪容仪表......他没走之前,自己的毛皮也总会是鲜亮的,至少他对自己的工具的养护做得很到位。
仅剩的还能看清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铁匠......他拐到通往自己家的路上了,奇怪,他来做什么?是来庆祝我生日的吗?哦,他拐出来了,向这边跑过来了......
真好啊。
但是,自己这种丑态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了。
觉醒的斑驳、混沌、污浊的道途之力,并没有倾泻向四周。
入门级的终焉道途超凡者第一个终结的便是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我的故事。”变回红松鼠兽亲模样的少年说道。“祖灵之父说这个兽亲形态可以缓慢恢灵魂的创伤......希望哥哥不要介意。”
米哈伊尔的声音低沉无比:“是末日践行者。”
“虽然这么说有点晚,但是有罪者已然遭受惩戒。不过这是另一份记录了,博德,你要看吗?”伊万转头,看向紧闭双眼的博德。
“不用了,我相信教会自有安排。我也理解这孩子的犹豫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没有名字,之前的名字我不想用了。”红松鼠就这么坐在博德的掌心,伸出爪子接住了金毛大狗流下的泪水。“博德哥哥......你不要哭呀!我现在在祖灵之父的国度生活地很好!国度里那些孩子们都和我相处地不错哦!”
“真好啊......”
因为北地上空诸多星辰的努力,悲剧虽然发生,伤口已然深入肺腑,但至少尚有聊以慰藉的余地。因为铭记之举,此等恶行被更多人知晓。
末日践行者,终于从抽象的“反派”形象,成为了一个有目的、有手段的邪恶组织,进入了博德的视野。
“确实是末日践行者的手笔。”伊万冷冷地说道,周围微微刮起令人肌寒骨彻的冬风。“虽然当事人的过错无法被简单饶恕。”
米哈伊尔收起笑容,语气一样带着森然寒意:“就拿这孩子之前的父亲之一,那只红松鼠来说,他完全可以选择离开北地,前往最近的金银岛,或者在教士的帮助下去别的国家,无论哪里他都可以更好地争取想要的生活,但是他将来路不明的仪式视作捷径。”
“而夹杂了恶意的知识是猛毒。”博德用肩膀擦了擦脸上,因为少年的故事而流出的泪水。“被催化的欲望会将人心塑造成极其可怕的东西......更恐怖的是,末日践行者的最终作品,居然是他们的受害者们制造的,他们对人心的把控真是......”
使他来到世界上却毫不负责甚至完全没有爱意的家长,那些霸凌他的孩子与冷漠的村民,神隐的教士与镇管理者......这个故事透露出诸多诡谲,现在细细想来,恐怕全都是末日践行者们“烹调”一位“终焉道途”超凡者的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