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是说道。”
黑夜过去,白昼来临,一切乐声都变得更加鲜活,人声鼎沸间,人们互相拥抱,互相道喜。
北地的寒风冰冷又凶猛,但北地人并不敌视它。他们迎接它,对着它微笑。北地盛放的花朵是冻不死的。
“少年啊少年,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的幸福,在苦寒之夜的另一边,可你永远不会知道!......”
骤然抬升的音调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叹息。
“昨晚,是我,在拒斥风雪,是我,在呵退寒夜,是我,在驱赶野兽,是我,在看守窗户,是我,在把守房门,是我,在一一重燃被浇灭的火......我啊......我在我心上人的屋外彻夜守护,彻夜凝望......”
北地的长篇童话,《巴塞诺瓦的心口被种上八朵枯萎的花》,博德也有给孩子们讲过,但是他作为代课老师觉得,北地孩子这么小听这种苦情故事实在是有些离谱。它被罗曼改编成了自己歌曲的一部分。
通常人们会引用主角忧郁而苦痛的发言,表达自己对某人爱而不得的命运和遗憾,以及最后的释怀。这是北地罕有的情诗。但罗曼大胆的截取了前半部分,那时巴塞诺瓦尚未与爱人表明心迹,他彷徨,他期待,他不奢求回应却又如此渴求回应。
——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
“有情人不守夜,守夜人无有情,而我已犯下大忌,渴求坟茔宽恕!”
巴塞诺瓦哀嚎,巴塞诺瓦哽咽。
守夜人怎么能格外眷恋聚落的某一座木屋呢?他要在寒夜和暴风雪中庇护整个聚落才是!于是他恳请坟茔使他遗忘这份感情,但坟茔沉默不言。
关于爱的疑问,即使神们自己,也缄口不言。
罗曼的呜咽令博德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他想上前安慰,然而突然,风向变了,野兽们的呼啸更加尖锐,尚且能默默维系的氛围支离破碎。周遭绽放纯白微光的巨大雪花们都暗淡下来。剧情的转折和强烈的冲突即将到来,而作为观众只能屏息以待。
一位渔民来了,他流连于少年的家门,而少年也时时透过窗户向他微笑。
罗曼歪着头,唱出心被穿刺的苦痛,唱出恍惚和释然。
“渔民啊你快快离开,快快离开!这儿没有你要的渔获,只有我心爱的少年。你要的渔获在冰窟,在深海,在酒馆地下室冻着的冰块里,唯独不应该在这里!”
几乎是胡言乱语,错乱的逻辑和词句一点点蹦出,罗曼开始左冲右突,就像是骚乱之间慌不择路的幼兽,然而最后还是没能逃走,而是颓然跌坐在地。
因为巴塞诺瓦的故事早就写清楚了命运的走向。巴塞诺瓦明白,在冬幕节,少年和渔民将会互诉衷肠,将会牵手走向教堂。守夜人的职位太危险,他宁愿选择用一生守望少年的幸福。
“愿你幸福啊,愿你幸福。”
“被冻结的河流啊请为我流动,凝滞的坚冰啊请为我消融,熄灭的火焰啊请蒸腾起热浪,但我知道你们都带不走我的心伤和绝望。”
“我在我心上人的屋外致以最后的凝望,我多希望我的目光能穿透门窗,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啊少年,我定然能把你的幸福远远隔离在苦寒之夜的另一边,你永远不会知道啊——永远不会知道!!!”
但对于巴塞诺瓦而言,冬幕节还有几天,那是最难熬的几天,这是他最不期待的一次冬幕节。
只是......
“......又或许,你已经知道?”
白狼慢慢上前,摘下胸口别着的透明花卉,小心贴近了博德的胸膛。那花卉被铭记道途的技艺妥善保存,此刻它释放出一丝被保存的生命力,晶莹剔透的根系自发蠕动,将自己别在了金毛大狗的胸口衣物上,然后更灿烂地盛放。
本以为是冰晶,但胸口却传来暖意。
罗曼一直挺留意细节的。
敏锐的、对人心的感知,曾对他造成了不少的负担和困扰。自从遇见这只金毛大狗之后,他倒是渐渐洒脱起来了。或者说,他明白,自己其实只需要在乎身边几人的感受。
尤其是他,尤其是他。
博德低头,轻抚着胸口的温暖花卉。绚烂的光点从冰晶花瓣间折射而出,如同万花筒一般变幻晃动。
而罗曼收起爪子,将指尖抵在博德下巴上,让两颊飞起红晕的金毛大狗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
当然,暂时不需要回答,不急于一时。
还没等博德说话,白狼就拿开了手指。不过博德没有逃避地低下头,而是直直和他对视。
“排练了多久?”其实博德知道大概有三天。那是罗曼新开一间房的时间。然而每天晚上博德“跌落”到梦里时,源自狮子和狼各自房间的吵闹声,让他知道,他们肯定不止付出了两三天的心血。
“三天。”算上梦境的加速,要有十几天了。他不断修改那些词句,甚至一度想把心从胸膛剖出,按在纸张之上。这想法说起来有些让人害羞,就不告诉你了。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听过啦?”
“无论是梦界还是醒时世界,你是第一位听众,我保证。”他以终寒的名义,让极北之地剧团加班演奏,穷举了自己要的所有音乐段落素材,然后在自己的梦里随心组合。罗曼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猩红联邦式”的公器私用,虽然剧团成员不知道为什么比自己还高兴......这我也不会告诉你。或许你和我在一起,有权限查看终寒家族王室成员的调用记录后,才会知道吧?
白狼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博德的脑袋和毛茸茸的耳朵。
他还想凑到博德脖颈边深吸一口气,用鼻子和舌尖感受他的脉搏,将辛德哈特比他多体会到的东西统统找补回来......但是现在还不行。
罗曼让博德转了个身,将他慢慢推离自己。
只是单方面表白的话,实在是没意思,对吧?辛德哈特。
是啊,罗曼,不然岂不是白宣战了?我还想找机会还你一拳呢。
白狼将金毛大狗往前推了推。
狮子迎着两人,身穿一袭金红色的礼服,踏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