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啊!”
都城里彻底陷入混乱,绝大部分民众躲进家里,兵卒在街头巷尾逃窜。
他们刚听到隆隆震响,然后传来建筑物垮塌声,沙尘暴般扬起的烟灰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他们隐约知道,城墙已被汉军的“妖术”弄塌,少数游侠儿仍未放弃,还准备搞刺杀偷袭那套,然而他们根本没法与成体系的职业军人较量。
残余精兵收拢防线守卫王宫.....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彭!彭!彭!”
火炮暴力破解了宫墙大门。
陆大古观察着街道、民宅,观察板筑夯成的墙体。
率领着与同时代其他部队拉开代差的大军,他只需要前进,就能将对手的防御力量击穿击碎。
“孩子们!”
赵国王宫内,某座宫殿里,老者无比坚定地说:
“我听说,汉国每到一个地方,就收走那里的典籍,烧毁那些典籍,亡人们的文字,可我告诉你们,汉国能亡我们的国,亡我们的人,可它亡不了我们的字!”
“今天你们就要学到赵国文字的精意!”
陆大古从殿门口看内里,这个用作学室的地方,几十名青年男女整齐地伏在案边,听从老者的教导,用刀笔在竹简上刻画———纸推广以前,很多文字都得拿刻刀在竹简上一道道刻下来,所以基层文字工作的官吏叫“刀笔吏”。
他看到,学室内桌案、地面零落有箭矢,几支箭射中学子后背,血渗出,染红衣衫。
“这里的人,当真一步也没有动?”
他问身边的伍佰长。
“是,一步未动。”
大古沉吟了下,命令道:
“看好他们,不要打扰,也不得放跑一个。”
正好需要人手翻译来整理文本和字典。
他扫视殿门上悬挂的牌匾,颔首:
“好字,只是得换成我们汉国的文字。”
对这些宫殿,陆大古的安排是除却用作汉国宫的六国王宫都改造成学院,接收精挑细选的优秀学生实行更高级的教育,这些学生就相当于汉国的大学生,将来,整个汉国只会有七至九所大学。
“大王,到了。”
候在殿门处的喜乐呵呵地指引道。
他步入赵王处理朝政的大殿,地面血迹未干,他们刚刚清剿完守卫把人拖走。
偌大的殿内只余赵王遂,显得异常空旷。
赵王遂手执铜剑,平静地准备面对终局。
陆大古于是制止左右将士要上前擒拿住对方的动作,准备让对手体面地退场,结束这场战事。
“汉王!汉王!!———”
赵王遂忽然变了脸色,宫殿的角落里跑出一道倩影,是位貌似年方二八的少女,她一袭如墨的青丝,戴两支琼簪,着青色长裙,身姿高挑纤柔,清丽的玉面上眼角带泪,少女跪在他几步外,哀求:
“求求您饶了我父王!”
“你回来干什么?!”赵王遂焦急恼火地喝问,他乱了心神,“你不是早跟你阿兄他们乘车驾出城了吗?!”
少女似未听闻,跪着想向汉王古靠近,陆古左右亲卫和喜立刻拔剑。
“汉王!”她通红的眼眶望着陆古毫无波澜的神情,“只要您饶了父王,阿晴愿意为您为奴为婢,生生世世地侍候您!”
“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那赵地的庶民黔首们该怎么办呢?”
陆古开口,平和地打断了她的哭求:“难道你以为凭自己的姿容美貌,博得寡人的欢心,寡人就可以放过你们么?”
少女的表情渐渐呆滞了。
“某本黔首,躬耕于西丘,时因晋王征讨无度,立黄巾,伐无道,某昔年自封天公将军,就是为了让追随某的人有口饭吃,为了....讨一个公道。”
说到“公道”二字的时候,少女看到,汉王陆古漆黑的眼瞳更幽邃了些。
“而你们,占山林田地水道,使平民无以求生,放任贵族豪强和官吏为了敛财多征强征土地、粮草和税款,赵地贵族的门客可以因为一个眼神,一时的心情,觉得受了冒犯就当街斩杀平民,官吏欺压不识字的平民,骗他们几倍地上缴粮食.....”
他细数他们的罪孽,缓缓拔出钢剑: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我和我的子民这里。”
“总得有个交代。”
这个时代的人,重义轻生死,如陆大古老家历史线的秦国,传说,秦穆王生前收揽了三位贤人,点为大臣,一次饭局上,秦穆王醉酒,说:“我们在一起多么快乐啊,要是死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结果秦穆王死后,三位大臣为了完成酒后的承诺,自尽陪葬。
这难道能说他们没有道德吗?
可他们的道德只对同样有身份的人和“义士”,至于庶民黔首,污泥草芥而已。
“那我,可以为我的父王再舞一曲吗?”
她期冀地问,汉王古平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于是少女勉强地站起来,慢慢地,舞起衣袖。
赵王遂的视线模糊了,握着铜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张口,却说不出话,他认出来,这是她曾在他生日宴上献上的舞蹈。
“女儿,女儿.....”
接着他睁大眼睛,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少女悄悄抽出一柄藏于袖口的匕首,再.....奋力回身!
下个瞬间,少女眨了眨眼睛,她看到一个高挑纤柔的背影。
啊,原来是我自己。
她想。
好快的剑。
“嗡。”
汉王陆古挥剑甩去剑上的血迹。
赵王遂双目赤红地怒吼着冲向他:“啊啊啊啊啊!!!———.”
吼声戛然而止。
“拖下去,埋了。”
“大王,太仁慈了吧。”喜犹豫,“应该挂在城门,曝晒三日,再扔在荒野让野犬野彘啃食,来偿清他们的罪责啊。”
“.....你有点太极端了。”
陆大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娟布擦拭手里的钢剑,说:“没有必要。”
“开仓放粮,清理渣滓,控制溃兵,医治伤者,宣讲安抚。”
“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这时,载着残余贵族、宗室逃出都城的车队上,一名昔日的贵族从远方回望,望向那夕阳笼罩的都城,看见最后一面赵旗从城墙上落下。
“啊!”
他眼里噙着泪,喊道:
“赵国的社稷,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