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缓了下来,丝丝佳酿的清香借着风意飘遍整场灯会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无论筑基还是化神——大家大抵都是要喝酒的。酒,是人类文化中最基础、最原始的一种符号。
有的人喝酒是为了解馋,更多人则是为了享受那种醉醺醺的快感。
对于那些心事重的人来说,他们甚至用不着酒就可以醉。
此时此刻,李凡便为身后不真实的美丽而醉。
林或雪看着眼前的男人,一颗悸动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醉。
天快亮了。
天亮不总是一件好事,对那些需要美梦慰藉的失意人来说,静谧的黑夜才是更好的归宿。
如果这也是林或雪的一场梦,那现在已到了不得不醒的时候。
她分不清这算不算美梦,但她肯定这不是噩梦。
因为噩梦不会牵动细腻的心绪,更不会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脸红。
李凡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的天际,问林或雪道:“今晚还有烟花?”
林或雪摇头。
“怪了。”李凡遥指南方,奇道:“那是什么?”
林或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小团青色的火焰正缓缓升空,煞是好看。
而不过几息之后,那团颤动的青焰在泛白的夜空中化作点点斑驳的星光,随后便融于夜幕、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李凡面色稍变,林或雪心不在焉地应道:“估计是哪个法修在练习术法吧。”她的思绪乱极了。
李凡同样只敷衍着“哦”了一声,想到了辰空昭示、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的脑海里再度浮现起陈杰峰与周清如斗法的情景。
毫无疑问,李凡见过也认得这簇独特的异火,它属于一个古今宗的叛徒。
一旁,林或雪盯着李凡逐渐冰冷的双眼,轻轻地叹了一口小气。
林或雪看不透李凡心里所想,但却能实实在在地分辨出一件事来——这个近来时常忧郁的男人很快就要从她的身边离开了。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约会,更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情。
林或雪心里再清楚不过,李凡的烦恼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另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子。
她又多希望李凡也为自己皱一小下眉,哪怕一次就好。
但女人若真爱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期盼他高兴而非忧心?
这份蓦然涌起的复杂情绪,林或雪却也不懂了。她经历的事毕竟还太少。
她只恳求上天,这千万别是爱情,千万别是。
可若这不是爱情,又能是什么呢?
勉强的微笑,礼貌的道别,匆匆的背影。
林或雪已不能再强求更多。
人走,蝶来。
铺天盖地的空虚感总算少了一些。
少年悉心用温暖的灵力呵护着掌中展翅的蝴蝶,他的双手是那么小心,仿佛捧着整个世界。
这一次,林或雪出奇地没有冷言奚落少年,只是柔声问道:“喂,你找了多远?”
“不远。”
林或雪感激一笑,默默地接过那只虚弱的蝴蝶,低声念道:“它在这儿活不长的。”
见她低落,少年心里捉急,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呆呆地道:“它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一样转瞬即逝?
林或雪抖了抖鞋上的雪,细细端详掌心,低头道:“你猜一猜,我怎的对蝴蝶情有独钟?”
少年痴痴地望着她的婕妤悲色,慢慢地道:“我猜不出。”
“小时候,我常常梦见一对飞过废墟的蝴蝶。它们翩翩起舞的画面,我到现在还能记得。”
林或雪抿了抿唇,惆怅道:“书上讲,蝴蝶象征着希望,蝴蝶也代表了自由。”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蝴蝶总是结伴而飞、忠贞一生。”
书上的道理,大多是对的。
成双结对的蝴蝶,是否比孤苦伶仃的人快乐?是否比爱而不得的人幸福?
讲完这些不连贯的心里话,林或雪苦笑。
林或雪没说,现在她的梦已变了,变成了一个让她久久无法忘怀的背影。
一个手持双剑的背影。
少年见林或雪嘴角的笑,只道她欣悦,连忙上前一步,拍着胸脯道:“林姑娘,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去寻来。”
林或雪突然板起了脸。
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子,哪怕表情冷若冰霜,也别有一番高傲的气质。
少年尴尬地退了回去,他已提前知道了林或雪的回答,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回答。
“我要你走开。”
可林或雪说的偏偏不是这句话。
她放飞了蝴蝶,淡淡地道:“你其实花了好一番心思,对不对?这明明是南方近千里花谷中的蝴蝶,你的鞋子都蹬破了,为何要讲不远?”
少年愣住,把脏兮兮的左脚藏在右脚后,诺诺道:“我不愿你为我烦恼。”
林或雪转身,心底叹道:“可我却想他为我揪心。林或雪,你怎么如此自私?”
如果一个人能意识到自己的自私,那他大概也是无私的。
可这种无私,又往往伴随着刻骨铭心的伤痛。
尤其是在面对男女间的情感时。
漫不经心的她再回过头,对少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道:“我累了,你也累了,咱们就此别过。”
林或雪恍惚地走远。
少年茫然若失,鼻尖一酸,放下背负的石剑靠在树边,举头望月,自言自语道:“林姑娘,你就是一只蝴蝶,带我飞过废墟的蝴蝶。”
天亮了。
李凡来到无人的山顶,见到打坐吐纳的尹潇然。第一缕阳光正好洒在他紧闭的双眼上。
陈杰峰留下的暗火正在尹潇然的经脉肆意的焚烧,重启异瞳带来的创伤更让他痛不欲生。
感知到来人,尹潇然费力地抬起眼皮,断断续续地道:“陈杰峰。死了。”
李凡握紧了拳头,问道:“他来做什么?”
“来寻仇的吧,呵呵。”尹潇然指了指古今宗的方向道:“邱师妹刚好下山,和他过了两招。”见李凡面露恐慌,他又笑道:“放心,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李凡闻言稍稍安定,又道:“寻仇,寻周师姐的仇?”
“没错。”
“周师姐呢?”
“抗了一箭,估计得过个两天才能苏醒。”尹潇然的眼中流露出后怕的情绪。
李凡的瞳孔却已被滔天的怒火填满。
可陈杰峰已死,他的满腔杀意又往何处施展?
天虽亮,邱悦的心仍是暗的。
她静静地守在周清如榻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基本的医疗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