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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酒楼

世间错事本非错,伴我左右何其多?

今朝老帅大点兵,虎目所指细柳营。

当廷面圣立军令,不斩吴贼不归行。

云蓝既着鎏金字,丈夫铁言胜疾霆。

奈何三千弱冠客,为汝妄誓熬苦刑!

是夜暗语约府厅,横眉竖目戾气凌。

问我可否抵吴贼,推病遭贬作囚兵。

袁王二将察观色,媚颜谄语换清宁。

可怜天下不公事,多少小人多少平?

市拥众闹隔浅目,天长地远兴愚夫。

庙堂贵高养俗客,江湖贱劣生鸿儒。

东卧尊贤高太尉,西坐半仙梁中书。

远走本家团练使,中居鄙人甘不如。

四人着链镇丛棘,三军立马奋笔书。

枯眸干唇驼腰背,数然追乎身后土。

神不守舍忆往事,意乱情迷看征途。

小生入伍期年满,那为作奸犯科徒?

未敢自夸大智者,颓勇难抵脊梁柱。

疑惑难当为何所,竟如现时一般处。

下有妻儿未小康,上奉二老徒悲伤。

不言昨朝今日事,可堪彷徨可迷茫?

昔时受征临别前,垂眉不舍默无言。

郎君远调江州去,思妇盼心两地连。

日思夜念共明月,扁舟不渡影翩翩。

独守东窗望过船,泣流成河年复年。

自古情人多薄泪,泪把愁人伤心醉。

从来仁爱成寂寞,空对西厢野蔷薇。

回首决心斗官场,来日方长迎红妆。

其乐融融含蜜糖,颐养天年守亭堂。

破碎江河干戈星,纵横湖海流离萍。

不如意者十八九,所构所描尽泡影。

灼炎盖云废良士,黄沙漫塞泯人情。

将军残忍受敌贿,自恃有亲在帝京。

高官欺小强夺弱,横掠巧取轻承诺。

胡笳吹遍乡愁色,羌笛奏断唳鹤歌。

阁尊竖目享金轿,汉公横眉卧翠车。

似吾冲锋替死卒,盔不敝体草鞋破。

弹尽粮绝捷心寥,兵亏人瘦饱驹少。

灰心冷意飞雁泣,折戟沉沙征夫老。

摸爬滚打十七载,少年穷困志气刚。

荣满勋堆归故里,惟余断壁残垣墙。

妻离子散情结断,月照冰心野茫茫。

七尺男儿痴泪落,万夫所指新侍郎。

再逾三月吴军盘,势如破竹闯龙潭。

其辖境内黎生乐,不似殍民难饱餐。

昔时陶潜解我意,久在樊笼欲自然。

各人各有各自志,怎敢强加师横蛮?

父母曾教感恩心,回军感天不感地。

仰望铁窗梧桐叶,可拟旧时芭蕉意?

朽木不折非难雕,孺子谁言不可教!

因材施教探所长,循循善诱真师道。

阴狱冷饭供不足,凶官乱棒驱人出。

心陷五柳桃花源,身入梁甫乱石图。

茕茕孑立乞食客,形影相吊无亲故。

五行三界化虚朔,秦皇汉武徒作古。

歌而徘徊舞影孤,劝君莫回我旧路。

当效如来飘然去,秋月春风等闲度!”

一篇狗屁不通的长诗念罢,李凡竟然落泪。

他落泪的原因,与刘放大同小异——在诗的最后,李凡听到了“秋月”两个字。

最让他心痛的两个字。

李凡左右摇晃着走了。

酒桌上还剩下两个人。

刘思霖看向刘放:“你也有心事。”

刘放喝光最后一杯酒:“没人没有心事。”

刘思霖道:“我说的心事,特指让人痛苦的那种。”

刘放道:“世上还有不痛苦的人?”

刘思霖道:“有,也没有。”

他坐了很久,又对刘放道:“你实在难受的话,不妨去听一听琴。”

刘放问:“你怎么不去?”

刘思霖落寞:“因为她的琴不是弹给我听的。”

刘放动容:“她是谁?你是谁?”

刘思霖答非所问:“我说过了,我姓刘。”

他转身离开。

刘放默念:“你姓刘,我也姓刘呀。”

弹琴的人就在隔壁。

这是一曲对不上韵律的水调歌头。

“花灯点新火,彩装缀玉桥。却逃错筹独饮,冷眼看春宵。谁念万间宫阙,落得白净苍茫,空余投林鸟。众醒唯我醉,偶见佳人俏。

残月眉,清波目,细柳腰。生哀死苦,俗心断尽红尘抛。空谈悲欢荣辱,漫论浮沉兴亡,梦了知多少?何不拥伊寐,忘语嫣然笑。”

刘放愣愣地注视着昏灯下的琴女,她和林或雪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后者脱俗,前者入世。

他对林或雪的执着,也已随着几杯薄酒烟消云散。

曲终人留,琴女靠了过来。

她伏身问:“听了我的琴,你怎么还闷闷不乐?”

刘放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我有点儿想哭。”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刘放今天已经哭得够多了。所以,他只是想哭,而没真的哭。

琴女笑吟吟地道:“听了我的名字,你就不想哭了。”

“我叫伏夭。”

伏夭拉过刘放的手,用细长的食指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伏”字和一个“夭”字。

刘放道:“你真姓伏?哪有人姓这个?”

伏夭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放道:“刘放。刘放的刘,刘放的放。”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句废话。

伏夭道:“文刀刘,对不对?”

刘放点头。

伏夭又道:“放屁的放,是不是?”她长得漂亮,讲起粗话来却一点儿不客气。

刘放努力找补:“也可以说是放松的放。”

伏夭道:“哼,不是一个字吗?刘放,流放,好难听的名字。你妈妈叫什么?”

刘放道:”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师父。”他的鼻尖又酸了。

伏夭接着追问:“你师父姓什么?”

刘放如实作答:“姓包。”

伏夭拍手笑道:“你骗人,我可没从听过姓包的人。”

刘放气不过:“这有什么怪的?你没见过而已。”

伏夭作了个可爱的鬼脸:“哼,你原来知道这个道理呀。”

刘放脸红,伏夭用他自己的话把他给驳倒了。

伏夭满意地坐在他对案,甜甜地笑:“你现在还想不想哭?”

刘放据理力争:“你净跟我扯皮,我还哪来的心思哭?”

伏夭又道:“我打赌,听了我的第二个名字,你就更不想哭了。”

刘放好奇:“你有两个名字?”

伏夭道:“你不让么?”

刘放只好沉默。

“我的第二个名字是大和。”

望着眼前风情无限的女子,刘放的声音微颤:“巧了,我有个朋友也叫大和。”

伏夭欲嗔似媚:“你可真是个大傻瓜。”

刘放按耐住心底的激动,下意识里如往常一样打起了太极:“我以前常听人叫我笨蛋,却很少听过人叫我傻瓜。”

伏夭点了点他的脑袋:“那有什么区别?”

刘放道:“笨蛋是蛋,傻瓜是瓜。”

伏夭皱皱鼻子:“什么?”

刘放一脸认真的表情:“蛋能孵出小鸡,瓜却不能。”

伏夭语塞,吃吃地笑:“有时我真分不清,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就连无可奈何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刘放也笑了:“我太笨了,不懂伏姑娘的意思。”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懂装不懂。

伏夭的声线温情而羞涩:“伏夭就是大和,大和就是伏夭,我就是黄三姐乐队里的大和呀。”

刘放结结巴巴地道:“这……哪怕是再聪明的人也看不出来的。”

伏夭轻叹一声:“唉,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上了你的这股傻劲儿呢?”

她刚说完,才发现自己无意间透露了窝藏已久的心事,脸上蓦然红扑扑的。

刘放心中一暖,道:“伏姑娘,你晓不晓得为什么我以前要故意避着你?”

伏夭摇头。

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刘放说了两句聪明人都想不出来的聪明话。

“因为当时伏姑娘明明还是那个粗声粗嗓的大和,可同你在一起时,我却仍是止不住地心动……我还以为我喜欢的其实是男人哩。”

他眼神变柔,又道:“哪怕你真是男人,我这辈子也非和你在一起不可了。”

但这不是聪明,这只是真诚。

所以我的朋友,与其绞尽脑汁地讨好你爱的女人,不如以诚待她。

伏夭钻进刘放略显生疏的怀抱里,一字一句满是幸福。

“你以后不惹我气恼,我就还是那个爱恋你、欢喜你的伏姑娘。否则,我可是会变回大和的呦。”

刘放应了什么?

“你是伏姑娘,是大和,我都喜欢。”

伏夭决心逗逗他,问了一个不好作答的问题:“那我若变成了林姑娘,你还喜不喜欢?”

这也不算百分之百的逗趣。这对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只剩林或雪一个小小的芥蒂,而伏夭一定要趁现在把这件事说开来。

刘放深吸一口气,抱得更紧了些:“林姑娘说的对,我从没爱过她。我爱上的,是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能宽慰我、救赎我,给我以希望的女人。”

“我是?”伏夭心跳加速。

你是,伏姑娘,你是。

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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