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喜欢高大的树木,他觉得他的生命在树上得到了延续。比如几个月前巫山那次,如果不是他爬上了那颗大槐树,那么他已命丧黄泉。他对那些有着“树神崇拜”的部落发自内心的向往,这也是他为何想去岷山的原因之一。
他跟青玉这样说道:“在我10岁的时候,如果不是那棵杨树,那么我肯定被大蛇咬死了。我就这样吊在树上,”乔一双手攥住树杆,像猴子一样悬空吊着,说道:“你看,就这样,还有一次,大雨造成了泥石流,山体滑坡,也是一棵樟树救了我。”
青玉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乔一,笑道:“我不跟你争辩,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你再不下来,我看你要憋死在树上了。”乔一闻言跳了下来,猿猴嚣倒挂在旁边栎树的枝条上,“戚、戚、戚”地笑了起来,抓耳挠腮,左右晃动。
柳青、柳红捡了些木柴在生火,他们一人用刺刀削断枯柴,做了一个烤肉支架,一人将一只肥头兔子洗肠去皮,两人一唱一和忙得不亦乐乎,岑夫子在溪水里抓螃蟹,乔一、青玉两小年轻跟着他们三一起,经过一个月的跋涉,来到了龙泉风暴岛附近。
柳青说道:“这片区域,最大的世族是阳氏集团,阳家势力范围主要是那几座山,”柳青伸出一只手,划过一个圈,边说边指。
青玉循着他的手势一瞧,纳闷道:“为何是这样?怎么山头不见一棵树。树木都被砍伐了嘛?”
乔一从树后穿了过来,闻声一看,发现远方茫茫雾气中,一座一座的山是一片一片灰蒙蒙的色彩,视野之内,没有一棵树,光秃秃的,到处是焦黄的泥土堆和巨大的沟壑,仿佛大地在皲裂。
那些巨大土堆一拢一拢的,毫无规则地垒在苍茫的大地上,旁边是一个一个巨大的深坑,深不见底,显然,这些土堆是从大地深处挖出来的,有些深坑灌满了水,在严寒的冬季中结冰了。
在这些土堆后面,不知道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乔一跟青玉一样,面面相觑,他不知道这些疮疤或深坑是怎样形成的?
柳红递过一只烤熟的兔子大腿,解释道:“这是大西海黄金海岸最大矿山区,源源不断的金子,黑铁石从大地中被挖了出来,流向了都广平原各大家族的冶炼炉中,再经铁匠的千锤百炼,淬火燃烧,一把把精良的长刀,一幅幅闪亮盔甲与一件件精美战衣,被工匠们制造出来,然后人们相互厮杀,摧城拔寨,扩大地盘。阳家也因此富甲一方。”
原来如此。
乔一见漫山遍野的树木都被砍伐,心里一阵失落。他望着手中断剑怔怔出神,他觉得,所有兵器都是不祥之物。
他转过面孔,讷讷说道,“咱们吃完赶紧离开此地。”
柳红同样一阵惊悸,也催促道:“师哥,咱们走吧。免得惹祸上身,身陷囹圄。”
柳青大咧咧说道:“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我不相信山后会有伏兵。我们已经一个月相安无事了。”
话刚落音, 危险及至。
只见,几匹高头大马飞速而来。
战马雄壮,金色的脚蹬,金色的马鞍,金色的马辔,连马上的战士,装备都是金色的。
柳青挣着大眼,发现是城主阳北贤。他心想,糟糕了。
阳北贤他大喝一声;“来得好不如来的巧,今日运气太好。”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跟着几十匹战马,马上士兵劲装束发,头带钢盔,手举标枪,两名战士高举一杆绣着三只金枪鱼标识的战旗,杀气腾腾而来。
金枪鱼是阳氏家族的家徽,几百年前,他的祖辈从岷山深处披荆斩棘,顺着沱江的水流,穿过龙泉山,来了大西海黄金海岸,脸朝黄土背朝天,开垦耕种,后来以捕鱼为业,经过几代人宵衣旰食、埋头苦干,家族逐渐昌盛。
人类很多重大的机遇都是无意撞上来的。某年某月,阳北贤的爷爷的爷爷,在山脚下的深坑里,极为巧合地踩到了一块坚硬的黄色物体,后来一经查探,原来地下掩埋了一个巨大的金矿。
于此,阳氏开始走上财富之路。
这天城主阳北贤带领一队兵马在矿区逡巡,因为地势高,他们在山腰上注意到了乔一、柳红一行。
这种送上来的猎物,他们是断然不会错过的。
阳北贤一马当先,气贯长虹,他拉住辔头,拦住去路。
嚣“嘶、嘶、嘶”地叫着,吓得赶紧跑进了森林里。青玉呼叫不及,不等细想,“哒、哒、哒”地声音传了过来,后面尘土四起,又来了十几匹战马。
柳青见危险来临,大喝一声:“快走。”
岑夫子和柳红,赶紧拉上乔一、青玉,拔腿便奔,但阳城主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溜掉!
他如臂使指,几十号兵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柳青被三名侍卫用套狼的钢圈套住了脖子,阳北贤驱马向前,一个刀背横拍,将柳青拍在了地上,后者半边脸红肿,掉落了几颗牙齿,一丝鲜血“哗哗”流出。
阳北贤昂藏七尺,一双眸子含着冷凝的光,不怒自威,他有着商人的机警,同样有着城主的霸气。他跨在战马上,气势凌人,冷冷训斥道:“谁还敢反抗?下场跟他一样!”
岑夫子、乔一、青玉三人吓得一动不动,柳红看着昏倒的柳青,一脸忧色,内心焦急。
大西海风暴湾,背靠龙泉山脉,东望大西海,这是阳家的势力范围,他们控制了好几座山头。
这里号称黄金海岸最大金矿区,近几十年来,从这些山头流出去的金、铜、黑铁等不计其数,阳氏家族富甲一方。
这个家族跟芒城李文鼎家族非常相似,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商人性格,一切唯利是图,凡事斤斤计较,善于逢场作戏。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他的弟弟阳江,如今的剑门关守望者。
16年前,在父亲阳明辉因病去逝后,阳江跟阳北贤两兄弟,因巨大的观念冲突,最终反目成仇,
阳北贤志向高远,在拥有无限财富的前提下,将野心放到了更高层面,他觉得,几座矿山根本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
对于一个期望留名青史的人来说,唯一的途径就是攀上权利这艘大船。
在他父亲死后,作为一家之长,他觉得时机成熟了,他跟他弟弟阳江说道:“我早已厌倦了山沟沟里挖出的那些黄的黑的银的白的,”他两手向外张开,似要拥抱整个天空,唾沫横飞道:“阳江,你得相信哥哥,我的宏伟蓝图一旦实现,那么,我跟你的名字,在家族系谱中一定是最伟大最特殊的存在。”他的眼睛带着血丝,带着决绝,同时带着贪婪,继续说道:“眼前的财富比起整个江山来,不值一提。一个人如果登上了万仞山巅,那么他完全不会贪恋山下的溪流。青酆大帝,你懂吗?3年前,他就是一个渔夫,于今你看看他创下的基业,你看看他建立的城池……”
他越说越激动,根本不容阳江插嘴,最后他如饕餮一般,总结道:“我们阳氏家族,必定跟营盘山诸葛氏,跟宝墩青氏,跟什邡古城丁氏家族一样,将闪耀整个都广平原。”
在阳江看来,哥哥想染指政坛,这完全跟他家族的祖训背道而驰,他回绝道:“我遵照父亲的遗旨,我的一生都将在山里度过。”最终,巨大的认知差距,无法填埋的沟壑,让两兄弟分道扬镳。
令阳江深恶痛绝的是,他老婆居然是一个爱慕虚荣的肤浅之人,她叫嚣道:“没想到你胸无大志,我希望我的丈夫能给我整个星辰。”不曾想,某年中秋的夜晚,他看到妻子跟大哥眉来眼去,这无疑对他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阳江感到生活是一个讽刺,于是负气而走。
他发下毒誓:“从此不过问阳家一切。”一个月后,他毅然地加入了剑门关。短短几个月,妻离子散,钱财两空,阳江整日醉得昏天暗地,一度陷入绝望,丁义总指挥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他说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未来可期,生命可贵,你的手拿不住的东西太多了,你得学会放手。”
一个月后,阳江头脑渐渐清醒,但让他意外的是,剑门关的生活枯燥无聊,乏味至极。前20年,作为富家公子的他,过惯了潇洒自在的生活,哪里受得了如此清闲?他反问着,这哪里是守望?这简直是浪费生命。他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后悔不已,最开始,他也跟蚕丛、马竞、薛云飞等人一样,想逃离剑门关,但后来发现这个地方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
时光洗尽了铅华,青丝悄然变作白发,阳家发生的一切,却永远埋在了心间,是他记忆深处最大的痛。
阳北贤让士兵压着乔一、岑夫子、青玉一行,叫嚷道:“今天收获不错,没想到抓到了5个壮丁。”青玉还是短发,脸如黑炭,她跟其他人一样,一脸颓然。
矿区都尉许伟说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奴隶,只有加大金属的出产量,才能满足宝墩新城的需求。现在,郡羽皇后渐渐放权给青海了。这小子年轻气盛,他胃口大得很,并且将价格提高了百分之五,比青酆时期更大气,出手更阔绰。”
阳北贤趾高气昂,亢奋道:“难道又有战事?”
许伟说道:“对的。诸葛辰公主暗中下毒,青酆大帝陷入昏迷,因此,整个宝墩上下都在通缉他们。听说,辰公主与他的儿子青山去了眉山古城。青海正在招兵买马,现在急需战略物资。”
青玉醍醐灌顶,她隐约见听到了大哥青山、母亲诸葛辰的名字。
她一阵兴奋,甚而觉得此刻被俘虏,是一件幸事。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难道自己要走运了吗?她偷偷地凑到近前,企图听到更多秘闻。
几个月越来,一个人漂泊无依,突然听闻家人的消息,她鼻子一酸,眼眶湿润。看来青山和妈妈都还活着,可她庆幸的同时又恼怒至极。
西门郡羽这个家伙,贼喊捉贼,居然将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栽赃到妈妈头上。这种丧尽天良的大恶人,不得好死。
她攥着拳头,越想越气,皇后的谎言欺骗了整个古蜀大陆,她就像一条美丽的毒蛇。而自己的妈妈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当然,还有他的四位流落乡野的兄妹。她低着头,跺着碎步。
阳北贤仰头怒视,问道:“什邡古城丁坤国王有啥举动?”
徐伟说:“听说,太子丁兰回来了,最近魏兵大将军在驯化更多雄狮。”
阳北贤沉吟半响,道:“天下即将大乱,又是群雄再起之时。郡羽皇后,终于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10年前,我见过她,不可否认,她美艳不可方物,但她的内心幽暗深邃,思维缜密。”